在我小學的時後, 學校的課桌椅都是一張桌子坐著兩位同學, 班級導師習慣性地將一男一女按照身高分配坐在一起, 分配的過程中難免有遺憾與抱怨,  有些男女同學間的紛鬧與爭吵總是少不了的, 在桌子的中線刻上保持距離、互不侵犯的界線更是常有的事, 一幕幕男生欺負女生, 或是女生盛氣凌人地告狀場面, 總是天天在教室裡上演著。

到了六年級時, 我的導師順從了同學們的建議, 由民主投票來決定座位分配的原則, 最後決定由同學間自行尋找坐在一起的伙伴, 不限男女。經過一陣混亂與騷動之後, 大部份的同學都找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坐下, 沒有例外的, 班上四十多位同學, 全部是同性的組合, 除了我和另外一位男同學, 還沒有找到同伴可以坐下。於是很順理成章的, 我和那位同樣落單的同學,就此成了隔鄰的伙伴。

天啊! 我真的不想和他坐在一起, 他是位全身髒兮兮、臉上常掛著鼻涕, 說話總帶著髒話的傢伙, 他的成績總是排在最後, 班上同學沒有人喜歡他, 最後他會落單是想當然的事。但是我呢! 我是一位功課還不錯, 但是沉默寡言, 很少與同學互動的乖學生, 當老師要我們找尋伙伴時, 我只是傻傻地期待能和我心中暗自喜歡的女同學坐在一起, 卻沒有注意到我已經變成那唯一落單的一群, 而我的惡夢就此開始展開了。

一開始, 我最無法忍受的是他出口成髒的口頭禪,  還有邊說話邊擦著鼻涕的模樣,  我不僅與他劃清界線, 也不想和他說任何一句話。有時後被他鬧得極端地忿怒, 所以我也不經意地回以我被他耳濡目染學到的髒話。但是慢慢地, 我開始好奇地聽著他談起一些天馬行空的故事,  以及一些我從來不曾聽過卻荒誕不經的小道消息, 套句現在的詞兒就是八卦。

有時老師要我幫忙訂正他太多功課的錯誤, 我雖然百般不願意, 但還是很心不甘情不願地幫忙, 後來我得到的回報, 是他送給我令人意外的蚱蜢與獨角仙。接下來的日子裡, 有時他會帶著我到山邊教我如何找到這些昆蟲, 那是我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的經驗, 而且他還捉了一隻超級大隻的獨角仙給我, 當我問道:  「為甚麼要送給我?」他說: 「謝謝你願意把我當成朋友。」那時我心裡慚愧地想著:  「我才沒有呢! 我從頭到尾都是被迫的! 」

有一次, 一起經過他的家, 才知道原來他父親與我父親一樣是老兵, 因受傷提前退伍, 沒有眷舍可住, 也沒有退休奉祿可拿, 我的父母辛苦工作為家打拼,  還能勉強租著房子居住,  他的父親有病仍靠著撿拾破爛為生,  住在依著眷村邊隨便搭起的破落磚瓦下, 而他的母親很久以前就不見人影了, 那時我沒有停留太久,  我只是匆匆忙忙地跑回我的家 。

下學期開學時, 我這半年來的同窗不知為何就沒有再來上學, 我也因此不必與他同坐一張課桌了, 當我以為我終於可以解脫時,  我翻開了一張他曾經送給我的聖誕卡片, 那一年, 班上同學裡惟獨送我兩封賀卡中的一封, 啊! 他哪裡是同學與老師口中無可救藥的學生, 他又怎是大家眼中品行惡劣的壞孩子,  只是之前,  一直沒有人願意幫助他與關心他而已。

在班上同學面前,  其實我從來不曾承認過是他的朋友,  但是當我默默地收起他的卡片,  也把那一段時光的記憶, 悄悄地放在心中, 還有趁著沒人注意前, 偷偷地擦掉我不知為何流下的眼淚。

背景音樂: 傑克33唱 

送 別    

曲: J.P. Ordway     詞: 李叔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韶光逝，留無計，今日卻分袂，
驪歌一曲送別離，相顧卻依依。
聚雖好，別雖悲，世事堪玩味，
來日後會相予期，去去莫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