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二姊打電話給我,
告訴我她和男友大吵一架;
我問她為什麼吵架,
她說因為男友一直說她變胖了。
她又解釋道,
「也不是一直啦!可是也說了三五次了!」
從小我就覺得二姊是個美人,
而且是那種吃不胖的大食量美女,
即使吃很多東西卻還是瘦,
不只是瘦,還前突後翹,身材玲瓏有緻。
小時候因為我們常一起上課,
看過她的同學都會問我:
「你們到底是不是姊妹?那妳怎麼會長這樣?」
但我最以她為榮的,
不是她美麗的外貌或姣好的身材,
而是她對文學與藝文的涵養,
我所認識的文學家或畫家或音樂家,
大多出自她的口。
我還很小的時候就接受她的魔鬼訓練;
十歲不到就要每天背一篇唐詩或宋詞。
在我這個年代已經沒有私塾這種東西了,
只是我二姊彷彿是近代最後一位私塾老師:
「長恨歌妳聽過嗎?這是......」
長篇大論之後我都會心跳加速、眼皮跳個不停,
因為下一步一定是:
「那你把它背下來,等下我來問妳!」
瀟灑的逕自離去。
我也不知道那時我怎麼這麼乖,
無奈的望著她的背影卻還真的坐在書桌前痛苦的背下那些艱澀的文字。
只是她的學業成績一直不出色,
總是班上倒數幾名的學生;
偏偏我們家的大姊是個成績優異到不行的傢伙,
──從來沒拿過第二名。
給了二姊很大的壓力,
也因此她從小就受母親的責罰:
功課不好要被打、還被限制不能接觸她喜愛的文學或音樂
──偷偷的炫耀一下,我姊以前可是學校管樂團的首席呢!
她埋怨著母親對她的不公平,
希望有一天能夠展現自己的才能,
並推翻母親傳統又封建的想法;
或許她自己沒有預料到,
在不知不覺中,
她受到母親對她評價的感染:
「我家二女兒最漂亮了!」
過度的提醒與重視讓她以為她只剩下「美麗」這個優勢,
即使努力的想要展現自己的才華或能力,
卻好像有個隱形跳不出去的框架,
束縛著她。
這些日子她對我的嘮叨改變了,
除了介紹她喜歡的作家以外,
她還會要我做保養、敷臉、防晒、美白、減肥......;
「要聰明也要美麗呀!」是她最新的口頭禪。
──我要說明一下,我並沒有太糟蹋......
(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
我說要學網球,
她皺著眉說: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曬了,
而且妳的肩膀已經很寬了,
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樣?」
我的確是膚色黝黑,
肩膀也寬了點,
但是我很喜歡自己這樣。
有時候,
我很想問她,
「妳所謂的美麗,就是這樣嗎?
所謂的美麗與智慧兼俱,就只是這樣嗎?」
終究,我說不出口。
我是一個老師,
對沒有信心的孩子我總是給與鼓勵,
對缺乏信心的二姊我也是如此:
教她電腦時我會說她很有心要把電腦學好,
看她讀英文時我會說她學習的態度很認真,
但我不得不承認她真的不是讀書的料;
另一方面,
我心裡真實的想法也說不出口:
「妳所謂的聰明或智慧會不會太少了點?」
我不該、也沒有能力去評價這樣抽象的事,
更重要的是,
我不想去評價她的想法。
可是我卻開始感到無言。
在二姊掛掉電話後,
我開始說不出話。
她的男友是個事業很成功的男人,
膚淺一點說,
就是他是個有錢人。
不過這傢伙很奇怪,
總是很注重二姊的外表,
臉蛋、身材、穿著、使用的東西和人搭不搭配......
但卻對她所擁有的文學氣息絲毫不在意,
這讓我很懷疑這男人倒底喜歡我姊什麼東西,
到底知不知道我姊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以為,
愛我的男人要知道我在意什麼事,
而且看重它;
愛我的男人要知道我總是會有不完美的地方,
而且接受它;
就像我也看重或接納我所愛的男人一樣。
所以,
我天真的以為愛她的男人就只是愛她,
愛她外表,
也愛她的內在,
愛她所有的美與醜。
開始拙口笨舌了起來。
不過我知道,
我的男朋友們從來就不會指著我的腰說我變胖了不好,
因為他們從來就不是愛上我的外表
──「長的還好」竟然是一件很好的事。
二姊,
我誠心的希望,
當妳年華老去時妳會以自己的知識與智慧為傲,
而不是妳曾經的美麗;
當妳不再青春洋溢時妳的男人還是愛慕妳,
而不是妳曾經的美麗,
當有一天妳靜下來看妳自己時看見的是真實的妳自己,
而不只是妳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