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外教書到外州去打拼的小女兒在離家半年多以後第一次回到了家。機場接了她乍一眼看到了好幾個月沒看到的媽，眼眶一紅給了我一個緊緊的Bear Hug。臉尖了，頭髮長了，原本就嬌小的個子雖然藏在厚厚的冬衣裏仍然顯得更清瘦。我回給她一個緊緊的擁抱，喉頭一緊，親了一下她的臉頰迭聲的說：回家真好，對吧？

一個星期裏，一邊改著學生的作文一邊跟我閒聊，說著她學生的趣事、氣事與糗事給我聽。她教的是十一年級的高二學生，說到有暴力傾向甚至威脅到她自身安全的男學生讓我的心沈了一下；問她怎麼處理的？她說報告學生顧問 ( counselor )及校長，並且通知了學生的家長到學校開會。處置的結果是將這名學生開除。但是女兒說學生都已高二了，馬上要畢業；或就業或申請大學，開除他的話處置太苛反而替學生求情改為「留校察看」。我著急她的安全，她卻叫我不要担心她自己會小心的。

雖說已二十出頭歲，也不是沒離家單獨住過，但這次是「家」不在開車就搆得著的距離，是「完全」的獨立。上班教書、打理生活起居全靠自己。她說這次回家前檢查自己住處的瓦斯、門窗、電氣用品等等開關時，鎖上門之際她自己好緊張，因為是第一次離開一個完全由自己照顧的家。是啊！那個她稱為「家」的住處將把她推向更獨立、更有擔待、更圓融成熟的小女人。

離家前两天她那小女兒的天性就表露無遺，賴在我身邊一直說：好不想回去喔！媽媽，我可以不要回去嗎？然後開始跟我算帳，問我為什麼都不去看她？不去陪她住？

一開始兒女剛離家的時候，我也「天人交戰」了一段時間，掙扎在要不要偶爾去陪他們住一段時間的念頭裏，但最後總是想歸想沒有付諸行動過。舟車勞頓是一回事；我去「陪住」除了他們有個比較固定的三餐之外就是下了班家裡有個人等著應門不會回到家滿室空寂，孤單與寂寞襲人。但那也是「有時有陣」；何况他們去上班的長長白日裏我一個人又將怎麼打發寂寂時光？更何况家裡還有個「嗷嗷待哺」的老小孩。雖然先生極力慫恿，但两相權衡之下我仍决定留守。

聽起來像是個好「無情」的媽媽，但或許是「情到深處情轉薄」，想念一個人既便想到「肝腸寸斷」我也不會放在嘴裏一直叨唸。也不是不想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但是孩子長大了一定得獨立站穩自己的双足卻是個不爭的事實。都這麼大了都得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了，這包括得忍受寂寞、忍受孤獨。從小給了他們那麼健全的家庭教育，長大了自己也學習了那麼多身心健康的理論。如果不會「去蕪存菁」使自己成為一個身心健全的成人，那麼既使我拼命的想介入他們的生活又能達到什麼長期的效果？「放手」、「放下」不是「放棄」！

抱抱小女兒，把她輕輕的推向「出境( Departure )」，跟她說：妳好好的在那裏上班生活，爸媽在這裏也好好的過日子，我們「期待( looking Forward )」下次的相見，也許妳回家，也許爸媽去看妳。能期待「再相見」而且還能「見」到想見的人還是幸福的。

沒有不寂寞的人生，我永遠記得自己第一次離家，一轉頭看到媽媽在陽臺上望著拖著行李的我遠去的側影。一次又一次的離別，雖然永遠不會習慣別離而那也是人生永遠不能避免的事。可是，可以哭哭啼啼，可以「兒女情長」還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