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村的建築格局

我從小學二年級直至大學畢業，有十多年的時間，是在林口眷村-干城二村渡過的，這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之一。

這個眷村位於林口鄉中湖村寶林路旁，全村面積約有兩甲左右，有一百多戶人家。從村子大門口進入，是一片廣場空地，這是村民活動的地方，也是軍方交通車停放的地方。那個年代，也是軍方用來宣導政令、或播放娛樂電影的地方，即：在廣場一角的牆壁上掛上白色布幕，再擺上放影機、幾排小凳子，就變成夜間的露天電影院。孩子們在這里玩耍，玩躲避球；60、70年代台灣少棒揚名國際，這廣場又變成孩子們打棒球的地方。每到選舉季節，村外人都會開宣傳車來到眷村散發傳單，尋求支持。小小的傳單，上面印著半身人頭像，下面印上“懇請惠賜一票”，背面再印上學、經歷和抱負等，這個廣場就又變成小孩子們蜂擁而上搶拾傳單，用來折紙鷗等玩具用。小時候，我最愛搶一手厚厚的一疊傳單，這是做孩子的我極單純的快樂。

村前廣場有一條約兩公尺寬的水泥路面，通往村後的小廣場。在這一條水泥路面兩邊各有數排眷舍，進村右手邊有四排，左手邊七排，每一排約十戶人家，每一排住戶是戶戶相連。右手邊的四排房舍，第一排的住戶大門與第二排住戶大門是面對面，中間隔著約一公尺寬的巷道，第三排與第四排亦同；但第二排與第三排住戶是後門對後門，中間隔著一條排水溝。左手邊七排房舍的格局，亦同。

眷村剛蓋好時，每戶人家前面都有一小片空地，佔地約2X4平方公尺。我們剛搬進去時，未設籬笆；不久，不知是父親還是盧伯伯就到林口街上買木材圍籬笆，那種木材是簡陋的，即木材廠將原木削掉外皮的粗糙材渣做成的。圍起來的屋前空地就用來種花蒔草。盧伯伯幼時成長於大陸湖南湘西永順老家，一直到成年，才因日軍侵略中國及國共內戰遠離家鄉。他在家鄉成長的期間，由於是耕讀世家，對於種花蒔草很再行，更與眾不同的是，他還會木工，曾在我家為我蓋鴿舍、增建其他建物，此節下文再敘。總之，我家門前小花圃，就是他大顯身手的地方，這種種讓幼年時我家生氣蓬勃。

在50年代，普遍貧窮，眷舍的建材因陋就簡。戶與戶之間，和每戶窗框之下的牆面應是磚牆，隔間...等就使用很單薄的建材，家門正面磚牆外塗一層水泥，窗戶至屋簷之間就是以綠色長型木版貼成，屋頂是石棉瓦材料一塊一塊壘上的，下雨時，屋頂的雨水向前、後院流下。屋內有甘蔗板等簡陋材質做成的天花板。屋內隔間為一個客廳、兩間臥房、一間廚房兼餐廳、一個洗澡間。月前，曾再度去憑弔即將拆除的房舍，若以我成人之軀平躺浴室，就幾乎佔滿空間而無回旋的餘地了。那時還沒有抽水馬桶等較進步的設施，只有自備尿桶，要上廁所，尤其，上大號，就要到村子邊上的公共廁所。冬夜，不想到冷颼颼的戶外上廁所，想在戶內尿桶了事，那一清早就要去倒糞便了。那種簡陋公共廁所真是蔚為其觀，趣事一籮框，後文再敘。至此，看倌應可想像每戶其他房間的大小了。

﹝圖：多年後，村中水溝已加蓋，竹籬笆變成了紅磚牆﹞

談及每戶人家的浴室及洗澡問題，讓我回想到一個令人臉紅心跳的往事。我搬進眷村時年紀還小，約四、五年之後，人的身體與心理也慢慢要脫離孩子的階段，步上青少年，慢慢開始對異性有了感覺。有一年夏天，一個放暑假的黃昏夜色，和鄰居玩伴兼同班同學在玩遊戲，什麼遊戲記不得了，總之是要躲起來的遊戲。那時眷村也有些人家的小孩已漸漸長大，像我的同輩，隱私也變得更重要，家家戶戶的圍籬蓋得愈來愈高，也愈來愈密，但基本上還是粗糙的木材，縫隙很多。這一天，躲貓貓﹝姑且這麼說吧﹞，我躲進兩排房舍間的排水溝，深入到裏面的一戶，就被水溝上的隔籬擋住，我在水溝躲著百無聊耐，突然聽見隔籬內有洗澡的舀水聲，雖然這戶人家燈光微暗，但我在暗處，洗澡的人在亮處，一切隱隱約約又似很清晰，有人似不耐天氣悶熱，離開狹窄的浴室，在後院空曠處露天洗澡。我尋聲從籬笆縫窺視，哇呀！我的媽啊！是一位豐滿窈窕的婦人在洗澡，真是心跳加速好似要從口中蹦出來似了，肌膚雪白凹凸有緻，真是一幅美女入浴圖，展示在我與她家的內屋燈火間，真是古希臘維納斯女神雕像再現。

事情還未結束。因為我在玩躲貓貓、又碰到這個令人又驚又喜的尴尬事，大氣都不敢呼一聲。這時，沐浴女這戶後門對面的人家，也是圍籬高聳、還種滿觀葉植物爬滿牆面，濃濃密密，牆上突發出細微的ㄒ一　ㄒ一嗦嗦的聲音，離我右耳如此的近，幾乎伸手可及，我躲在暗處定睛一瞧，我的天啊，原來是與我同輩但少有往來的鄰居同學在偷窺；我當時想，好小子，原來這里是你夜晚的秘密花園，誤闖了貴寶地，慌亂之下，溜出了黑水溝。這一幕，永遠難忘，如今記憶之匣一開，此一情節就鮮活地跳出來，用以說明眷村生活點滴會有畫龍點睛的作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