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延卿

這個世界令人抓狂。
究竟是這個世界不正常，還是抓狂的人不正常？
抑或，二者皆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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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朱治國，篤信自己是全天下最有魅力的男人。

為什麼？因為照鏡子就知道，我的五官端正、氣宇軒昂、相貌英俊，而且在辦公室裡每個女同事看到我都會熱情地打招呼！雖然我只是個小主管，但是永遠比大主管受歡迎。

然而天妒英俊男，每當我要表現出豪邁瀟灑的帥勁時，總會發生一些折損我形象的狀況。譬如當我想買一台重型機車時，我老婆就那麼正好抽獎抽到一台100c.c.的「電單車」，騎上去整個Fu都不對，可是老婆大人說：「有車可騎就行了，挑剔什麼！」我只好乖乖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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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第一次放無薪假的日子，好不容易可以在家睡到飽，下午一起床，老婆就叫我帶一雙剛放學的兒女去看眼睛過敏。我看看大寶，再看看二寶，果然兩個小傢伙的眼睛都水濁濁的，一直伸手揉個不停。

「快，只剩十五分鐘了，掛號小姐說五點以前要到。」老婆催促著。

唸小六的大寶也說：「快一點啦！」

唸小二的二寶附和：「我們還要趕回來看卡通耶！」

「摩托車會爆胎耶，真的要同時載他們兩個嗎？」我面露難色。

「沒錯，出門吧！」在老婆的威逼之下，我再度屈從。

雖然不是第一次同時載兩個寶貝出門，但是他們的體重增加速度太快，才一個月就已不可同日而語。這台老婆抽來的光陽得意100可是我八年來上下班的重要交通工具，就算再怎麼能吃苦耐勞，也該對它有點人性吧！

幸好這台「鐵寶貝」一次又一次通過嚴苛的考驗，無論是帶小孩去看病（我的70公斤+大寶的63公斤+二寶的29公斤＝162公斤），或陪老婆去買菜（我的70公斤+老婆規定的不能跟別人講她幾公斤+不管去哪裡都要跟的二寶的29公斤＝160公斤），都沒有難倒過它。

然而機器也是有主見的！就在我對這台機車的信心到達巔峰的時候，有一天下班在公司門口巧遇業務部的正妹曾紋衣－－本公司公認頭號美女－－問我可否順道載她一程？我目測她身材高挑，只有胸部稍微豐腴，體重應該49上下幾個小數點，不會超過50，於是立刻點頭如搗蒜連聲答應。豈料才騎了0.009公里，我腦海中剛要開始描繪香車美人的畫面，車子就爆胎了。

難道機車會不會爆胎竟與載重無關？難道我在家裡的地位已沉淪到不僅兩個孩子不與我一國，現在連我這「鐵寶貝」也西瓜偎大邊，投效我老婆當她的線民了？

萬念俱灰之下，我賭氣地決定再也不騎機車通勤，寧願每天早上搭公車轉捷運上班，傍晚再搭捷運轉公車回家。

新計劃實施沒多久，上帝又來打擊我了。

某週五傍晚，我坐在捷運裡閉目沉思，突然發現眼前竟有雪花漫天飛舞，抬眼一看，站在我面前的小胖哥把車窗當鏡子，一邊梳頭、一邊流露出一副對自己很滿意的表情，他的頭皮屑隨著梳子的律動，綿綿密密地飄落下來，彷彿無限量供應似地鋪灑在我的黑色西裝褲上……天啊，我被某種生化武器襲擊了！

我匆忙起身，逃到另一節車廂，擠在人群中，心想這會兒應該安全了，不料此時竟有一個甜美稚氣的聲音穿越人牆衝著我來：「北杯（伯伯），這個位子給你坐！」

我？有人要讓座給我？我看起來有那麼老嗎？我只是白頭髮比較多而已，我還不滿四十五歲耶！

我看聲音的主人是個高中生，便露出迷人的微笑，希望她能醒悟我是帥哥不是老人的事實；同時我的雙腳開始向旁邊挪動，企圖逃離這尷尬的場面。但是沒想到這小女生居然堅定執著地盯著我，站在她和我中間的兩位中年婦女更不放過我－－那兩位大嬸不僅伸出手來拉我，而且還面帶嘲弄地對我說：「來啦，人家要把位子給你啦！」我大喝一聲：「不要！」連忙掙脫逃逸。

就從這一刻起，我決定原諒我的摩托車了。上帝啊，請不要再懲罰我了，以後我絕對會乖乖效忠老婆、不看別的女生半眼，並且每天騎老婆送我的機車、不再搭別的交通工具上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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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然我不會主動去找別的女生，但是女生自己送上門來可不能怪我。業務部那位正妹第二次主動找我的時候，不但讓本人受寵若驚，心中的熟男自信也更加堅定，想必她已暗戀我很久了！

那天上午開完會，曾紋衣約我一起吃中飯，我不好意思拒絕－－其實是欣喜若狂，雖然只是在小麵店裡吃牛肉麵，但是我總覺得自己在吃台塑牛排。

「妳進公司多久啦？」咀嚼的空檔，我擺出老大哥的架勢。

「半年了吧！」

「我看妳桌上常常有花，追你的男生很多喔！」我試探地問。

「對啊，煩死了，一堆蒼蠅！我想說如果可以的話，以後我們兩個每天一起吃飯，他們應該就會死心了吧！」她頓了一下，把她那雙令人目眩的大眼睛從麵碗移向我的臉：「可以嗎？」

「當然可以！」喔，爽死了！有哪個正常男人忍心拒絕她啊？

「那就一言為定囉！」她的笑容快讓我五臟癱瘓了。

「這是我的榮幸！」我體內所有的器官都巴不得立刻衝出軀殼黏住這位美女，完全忘記自己曾經跟上帝懺悔過些什麼事情。

「每個女生都應該要交一個像你這樣的男同性戀朋友！體貼又安全。」

「妳……妳說什麼？同性戀？我有老婆有小孩，怎麼會是同性戀？」

「行銷部經理說只要是上酒店的應酬你都不參加，因為你是同性戀啊……他還說……你老婆孩子都是幌子……不過他有說這是秘密，所以我都沒跟別人講！」

「那個陳威龍，真是太過分了！」我一掌拍在桌上，兩個碗同時跳了一下。

「難道你不是嗎？」

「當然不是！」這個恥辱一定要洗刷。

「噢，真是不好意思……朱經理，抱歉！我看你皮膚白白嫩嫩的，我就以為……」

「從今以後，我們研發部和他們行銷部勢不兩立！」我的鼻孔噴煙。

「我猜，我們業務部應該會保持中立吧！」她的眼睛在笑。

回公司的路上，我越想越氣，一進公司大門便直接去堵陳威龍。這囂張的傢伙，識別証上還故意把他名字中的「威」字放大一級。哼，要不是拍馬屁功夫一流、會帶老闆逛酒家，他能有什麼值得威風的？不知道他已經在公司散播我的謠言多久了？我一定要一拳定江山，馬上讓全公司見識我的男子氣概！

＊

事後我曾經想過，如果我是從陳威龍自己的口中聽到他對我的揶揄，即使我知道他那張大嘴巴必定已經傳得全公司滿城瘋語，我也不會氣到失去理智揍人的地步。我的個性沒有那麼衝動，而且我也不反對同性戀，我一向主張真愛沒有條件－－不應有性別年齡或身家背景等等任何條件。但是這件事從曾紋衣這樣的美女口中傳到我這兒，那份羞辱彷彿被放大了。我明顯地察覺到陳威龍的惡意，他不只是想打壓我，同時也牽連了無辜的同性戀族群。

在失去理智的狀態下，我打斷了兩根鼻樑－－其中之一當然是陳威龍的；另一根則完全是意外，總經理勸架時站的角度不對，怎麼能怪我？

總之，我算是很客氣的吧！但公司竟為此把我列入第一波裁員名單，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過，這個世界對我還算不錯！我很快就適應了新工作。剛才幫客人把花送到他女友家，並且替他唸出真情告白之後，他女友要我轉達一個吻－－就吻在我嘴上。真是賺到了，也算是人財兩得！

如此知足常樂，會不會太沒出息？

父母大人若是知道他們含辛茹苦栽培到碩士畢業的兒子現在是跑腿幫的一員，肯定要抓狂……行經關渡大橋，一邊欣賞美麗的夜景，一邊滿腦子思緒亂轉，正當我開始期待日後能再多接到幾樁今天這種案件的時候，我的鐵寶貝又爆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