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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歸去
2008/12/24 18:38:04瀏覽473|回應0|推薦3

氣沖沖的關上大門,我走出家門。

身後的外子叫著說:“妳要去哪裏?天氣這麽冷,妳穿這樣怎麽行?”一肚子熊熊怒火中燒的我,在短袖運動衣外面套上牛仔上衣,還覺得熱呢。現在是冬天,上星期才剛下過小雪,沒有穿襪子的腳,穿著後跟鏤空的涼鞋,卻沒有涼意。天氣挺好的,太陽亮亮的照在臉上,讓我覺得從家裏走出來是對的。

我要去哪裏?
我怎麽知道?
舉目無親的我,能去哪裏?

工業區,少說有100個足球場大,我要徒步走出去;然後,最走到外面的公路;接著,再沿公路走到小鎮,少說也有15公里。一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我不能讓他們看到我哭得紅腫的眼睛,所以,我臉上帶著東方女子溫柔婉約的微笑,一路拒絕順路的車子要求載我一程。

過了一會兒,司機開車追上我,對我說:“夫人,上車吧,您要去哪裏,我載您去。”
我對他笑笑不語,用手指指指前方,繼續往前走。
他也堆上笑臉,說:“我送您去。”
我對他笑笑,從他的車後面繞過去,到對面的來向車道。如此,他沒有辦法再跟著我。

謝謝今天的太陽,讓我有挂上笑容的理由 – 雖然,是強忍悲傷的笑容。
工業區是蓋在一大片剷平了的山頭,至今也只有五分之二開發好,有工廠入住;走出了這區,人就在黃土,青天一片茫茫之中。走著走著,我想起前二天在網上讀到一位網友周日爬山的記趣,我就告訴自己,就像她在爬山,我正在徒步健行。這樣一想,心境好多了,呼吸也暢快不少。

走到靠近公路的地方,有四個人從短程的野雞車下車。其中有一個我認出來 – 他在去年的時候到我們公司應徵,穿著一表人才,説話頭頭是道,和他一交談我們就知道不是吃我們這行辛苦飯的料;果真,看他今天穿的仍是去年應徵時的那套很體面的行頭,再看他躲我的樣子,我猜得出來,他是來工業區找工作的。綉花枕頭一個。

這條公路是我們出入必經之路,然而,我實在太少出門,充其量只能說不陌生,卻不能說熟悉。我知道走下去右轉,再直直,直直走,就是火車站,不過,我不想這麽走,我要一直一直走,走到路的盡頭,看看哪兒有什麽等著我。因爲身後的車子,從我身邊開過時,都會放慢車速,從車窗或後視鏡裏打量我,我決定走到對面的來向車道,讓我的“冬日健行”更自在一些。

實際步行和平日搭車快速經過不同,可以仔細的感覺出逐步逐步進行的開發;像,公園裏蓋了許多涼亭,一座新的加油站馬上可以開幕,一條很漂亮的支道通往另一個山頭下的小村落,還有一個招牌,廣告說一所大學也要成立了。街道旁的樹木,已經脫下秋天咖啡色的褲子,換上冬天鐵灰色的制服。花開花落,各有其時,我又何苦這麽心急,煎熬自己?

前面就是十字路口。右轉直直走,會遇到老火車站。那是我已知的結局,而現在,我想另走一條沒有走過的路,期待一個未知。一路走著,我觀察著兩旁的房屋,覺得這是一個高收入的社區,房子比較大,街道非常乾淨,連垃圾桶都擺放得很整齊。一隻很有經驗的,灰白相間的肥貓,靠著垃圾桶站立身子,挑選他要的食物。輕巧的他,仔細的聞聞垃圾桶内的美食,突然,很酷的,有右手啪的一下打下垃圾蓋的蓋子;接著,不喜歡垃圾桶上塞在第一層的食物,又再啪的一下打下掉這層食物。我出聲提醒他,不要這麽沒有禮貌,他聼到了我的聲音,還懂得裝出乖巧的樣子,四肢併攏好好放在地上,頭低低的,一付“很受教”的樣子。帶著比較好的心情,我繼續走,眼看路的盡頭就要到了,發現橫在前面的是一個新開闢的六綫的幹道。我走入這條因爲新開闢而沒有什麽人走的路上,跟著遠遠前面一個像我一樣步行的男子,避免迷路走不出去。左前方,一整個小山頭,是一家大工廠,我把視線從山頭上的廠房拉回到這家工廠設于我走的這條幹道的正前方的入口處,看到有駐軍來回走動,真槍實彈的維防,難怪我前方的男子在前一個路口右拐,而我當然也裝出一付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很識趣的跟著右轉。

右轉之後,每走幾步路,熟悉的感覺回來了。我看到了圖書館。這棟暗紅色小巧的圖書館是德國人蓋的,和臺北美國學校的建築風格很像,旁邊就是小鎮中心的公園,離我們以前的住家很近,是我很喜歡的地方。夏天的時候,大樹的葉子遮蓋著她,四周還有無數迷人的茉莉花香,以及白色,紅色的桑椹,覆盆子,擁有都會裏的圖書館沒有的風情。這是我第一次在冬天裏欣賞她。突然,前面走來兩個人,其中一個脫下帽子,放到胸口,對我打招呼:“夫人,您好。先生好嗎?”我嘴巴禮貌的回答,腦海裏想不出他是誰。他看出我的迷惑,對我說:“我曾經在您的工廠工作過一天。”我實在想不出他是誰,但是,我看到他的嘴裏缺一顆牙,再看到他立正在我面前,左手拿著帽子,右手緊靠著手臂,食指向上,很認真的表示“一”天,我仿佛看到電影“雷恩的女兒”裏面,那個有點殘疾的小老頭,對他尊敬,喜歡的女主角講話時的樣子。很自然的,我挺直了腰桿,拾起女主人應有的的風範,很優雅的對他說:“是的,我記得,您辛苦了。”他開心的說:“願上帝祝福您,先生,還有您的工廠。”向他道謝後,我的心情變得很好。經過公園,就是小鎮的市集,看到我的老闆,都會和我點頭打招呼 – 不管我認不認識他們。

早上和外子大吵的真正源頭,是寂寞。出門在外的人,知道我在說什麽。爲什麽看新聞,我們習慣看家鄉的新聞?因爲那是我們熟悉的社會,人情,世故。雖然,我們一輩子也沒有親眼見過郭董,林青霞,茂伯,馬拉桑,但他們是我們感情的一部分。旅居國外,總是找不到這樣的感情,填補心裏的空白。在社會裏,人的地位是因爲有對映關係而成立,像,老師對映學生,左鄰對映右鄰,明星對映粉絲;我缺少對映的對象,也失去自己在這個社會地位的認知。
見到工業區前躲我的男士,接受曾在工廠上班一天的老員工(?)的祝福,還有店老闆的點頭招呼,我覺得我不再像一個萍漂無根的外地人了。

心中的怒火隨這一路走來已經熄滅了,我也感覺衣服太單薄,雙手雙腳開始冰冷起來,趕緊走到計程車服務站。店裏一個小伙子很快的打開玻璃門跟我打招呼:“夫人,您好。”
我問:“您好,有車嗎?”
他說有,回身進去向坐在店裏的老闆報告。我聼到他說:“xxx夫人要用車。。。。”
沒一會兒,值班的司機出來,告訴我上哪部車。我進了車,舒服的坐好。司機從後視鏡看我,問我:“夫人,到哪兒?囘工廠嗎?還是要進城?”

車内的暖氣已溫暖了我冰凍的手腳,我緩緩的對他說:“囘工廠。”

( 心情隨筆雜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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