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吸血鬼和狼人

傳說中，吸血鬼都擁有美麗的容貌。先不論那是不是他們的真貌，使用美貌來誘惑人類的確他們常用的伎倆。吸血鬼活躍的時間是夜晚，他們會在黑暗中露出凶狠的本性，使用獠牙將人類吸成乾癟的空殼。

眼前這一對男女，外貌的確無比美麗，女的有著一頭大波浪卷金髮，分不清是洋人還是東方人的亮眼五官，男的黑色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五官輪廓幾乎接近完美，可他們的出現卻讓我打從心裡感到恐懼——除了因為他們駭人的瞳色和獠牙，蒼白如死人般的臉孔，還有他們身上那股像炸彈那般，隨時會爆開的危險氣息。

被他們盯著，我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一般無法動彈。剛從狼人的利爪下逃生，還沒確定真的安全了，刺激的事情居然還沒演到盡頭。現在，前方有吸血鬼，後方有不知道何時會追來的狼人（我不相信餐廳老闆能夠制得住他！），真正叫人進退兩難的處境，我今天確實體會到了。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快跳出了胸腔，熱汗冷汗混合在一起浸濕了衣服，出生到現在，第一次有如此恐懼的感覺。

「唷！菲利普，你看他為甚麼要怕成這樣？」

女人微笑著說話了，這陣打破沈寂的聲音，像是被撥弄的琴弦一般動人，卻又挾帶著利刃般的尖銳。

「大概⋯⋯他把我們當成是可怕的捕食者，而他自己是可憐兮兮、毫無反抗之力的小獵物。」被稱為「菲利普」的黑髮男人冷冷道：「他還不知道，自己和我們的相似之處。」

「需要我們提醒他嗎？」女人用有著鮮紅長指甲的手觸了觸自己的嘴唇。

「與其提醒，不如讓他親身體驗？」男人嘴角揚起了一抹微笑，微微露出了他嘴裡的獠牙，「就像這樣。」

男人朝我衝了過來，比狂風還快的速度。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我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男人把我抓了起來，就像抓起一個嬰兒那般輕鬆，把我狠狠往後扔了出去！

嗙的一聲，我撞在一棵大樹幹上後落了下來，強烈的痛楚就像無數毒蛇一般，頓時攀上了我的背後，腥腥酸酸的液體湧出了我的喉嚨。雖然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但我還是強迫自己快點站起來，快點尋找逃走的方向！

可我才看到了山林的入口（我也不知道為甚麼要執著于那裡）——入口距離我更遠了，顯然那男人是特地把我打去相反方向的，卻忽然有一隻手抓住了我的後頸，把我高高舉起來。

然後，我聽到了那個女人的聲音。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我的身後。

「看起來沒反應，什麼都沒有。」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失望。「找錯人了？」她又道。

「妳⋯⋯到底是誰？」在身上的痛楚已經掩過恐懼之後，我終於能發出聲音。

我勉強轉過頭去看，這女人身形纖瘦，雖然看上去身高比我還高一些（她大概有一百七十公分左右），但那隻纖細的手腕怎麼看都不可能可以把一個快十六歲的男孩舉起來，但她的確做到了，而且臉上笑容依舊，表情絲毫沒有一點吃力。

看來，我真的遇上怪物了。我用盡力氣掙扎，希望她可以把我放下來，但她沒有，還舉著我走向了男人。

「不管怎樣，艾莎。」男人冷冷道：「把他送去小姐那裡吧。」

「這樣就送去可不行。要是弄錯了呢？」女人道：「我要再測試一下。」

女人抓住我後頸的手，忽然又加強了力道。我感覺到喉嚨被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擠壓，肺部裡產生像泡水一樣要窒息的感覺。我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而眼前的男人卻還在盯著我，他的眼神像是一根在弦上待發的利箭，企圖要看穿我臉上的一些什麼。我不知道他們為甚麼要那麼對我，更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麼，但隨著他的眉頭越來越緊，我知道他多半是失望了。

女人把我扔了下來，我粗喘著氣，確定自己活了下來。

「應該找錯人了。」男人道。他忽然俯下身來，伸手去掰開我的嘴巴，我舉手要反抗，卻被他狠狠刪了一個耳光，閃得我再度想要昏過去。

他用幾乎撕裂我嘴巴的力道把我的嘴巴掰開，往我嘴裡看了一眼，失望的神情再度出現在他那雙冷峻的眼神裡。

「這不是最好的確認方法。」他道：「但他應該⋯⋯真的不是。」

「嘖嘖，那怎麼辦？吃了？」女人嘴裡的獠牙透出了血光，語氣裡透出了不屑。她狠狠踩住我的脊椎，只是一隻屬於女人的小腳，卻有如巨石壓在我的背後，我再也無法動彈。

有鹹鹹的東西流過我裂開了血縫的嘴角。我原本不想哭，母親死後我就發誓不會再哭，但這次，眼淚卻自己滑了下來。

「還是帶走吧。」男人道：「為了凱洛萊恩小姐，為了以防萬一。」

男人伸手要抓我的脖子。模模糊糊間，我以為自己又會再被提起來⋯⋯可是沒有。

在我快要因放棄和絕望而闔上眼睛時，喚醒我的是一陣嘶啞的獸吼聲。男人還沒來得及把我舉起來，一雙屬於野獸的毛茸茸的手忽然就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狠狠往後扯去。男人顯然有著強大的應變能力——他立即就回過神來，趁自己的身軀還沒失去平衡前，伸手去拔開那雙野獸的手，但——竟是徒勞無功！那雙手很快就把他高舉起來，狠狠往遠處拋去。

這次，他被拋得比我剛才更遠。當他頭先降落地撞在一顆大石頭上，引發地面震動，甚至還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時，我承認我在心裡幸災樂禍了一陣，但我實在不可以幸災樂禍多久，因為眼前的野獸——剛剛把男人拋出去的那隻野獸，正張牙舞爪地朝我衝了過來。

這隻野獸，就是剛才要把我置於死地的狼人。看來餐廳老闆的確失敗了——狼人沒有平靜下來，而且看起來還比剛才更兇暴了。

看見狼人猙獰恐怖的臉孔，我立即像隻鴕鳥般把自己的頭蓋了起來，閉起眼睛什麼也不敢看。沒錯，這是懦夫的行為，但我不過是個十六歲的男孩，什麼特別能力都沒有，死前除了害怕得閉起眼睛外，我還能做些什麼？

我以為我這次真的死定了，可結果我依舊沒有。

除了狼人的嘶吼聲外，我還聽到了另一種聲音——女人的慘叫聲。

睜開眼睛、抬起頭的時候，我看見狼人的利爪貫穿了女人的胸口。狼人殺了那個女人！這是我當下的想法，可我馬上發現，女人沒有倒下，她的眼珠發出紅光，她張開嘴巴，獠牙狠狠往狼人脖子上咬下去。狼人發出一聲怒吼，佔著體型優勢狠狠把女人推倒在地面上，但女人很快站了起來，她一拳往狼人臉上轟了過去，異於常人的力道把狼人轟出了好幾步。

但，狼人很快就站穩了，他眼中閃爍著火焰般的紅光，他撲上前去抓住了女人，像剛才拋出男人一般把她拋了出去。

「菲利普！」飛在空中的女人驚慌地喊道：「還活著就快來幫我！」

女人才把話說完，狼人身後的不遠處忽然激起一陣煙塵——滿身是血的男人衝了出來，他怒吼著（聲音中帶著痛苦）撲向了狼人，在狼人還沒發覺之前，他從背後一掌貫穿了狼人的胸口。但同時地，狼人也趕得及轉身反擊，利爪一揮，狠狠撕裂了男人的脖子。

血花四濺，狼人的血，還有⋯⋯吸血鬼的血。

在我終於踏上了第一級梯級時，我猛然感受到一股奇異的力量——我像是踏進了水中，周圍忽然涼快起來了，而且再也聽不見外頭的聲音。

更不可思議的，我的軀體仿佛也化為水的一部分，忽然毫無重量的漂浮起來，然後⋯⋯化為無數藍色的水珠，在空氣裡快速散開了。

我消失了在山林的入口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