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的金龜子,德文叫葉角甲蟲(Blatthornkäfer),德文名稱的由來,是因為金龜子頭頂上一般都有兩隻角狀的觸鬚,觸鬚末端像把扇子,可張可閤,張開時呈葉片狀(見下圖),因而得此名。
(下圖"五月甲蟲",Maikäfer,取材自medienwerkstatt。)
全世界目前有兩萬多種葉角甲蟲,其中在中歐地區大約有兩百種。夏日,我如果在院子裡或窗台上看到葉角甲蟲,總要仔細觀察半天,才認得出牠們的大約種類,因為有些葉角甲蟲實在是非常迷你。 我非常喜歡一種叫 " 閃金光的玫瑰甲蟲 " (Goldglänzender Rosenkäfer,見下圖),牠的中文名稱是金花金龜。這種甲蟲的身長大約1到2公分,有些全身一色,有些上下身不同顏色,近尾部之下方有明顯的白色斑紋,牠總是讓我聯想成一個頭戴金冠的華麗王子,牠的華麗與另一種叫"哀悼的玫瑰甲蟲"(Trauer-Rosenkäfer,見下下圖)形成了一個極大的對比,我不知道"哀悼的玫瑰甲蟲"的中文名字叫什麼,或許亞洲沒有這種金龜子?牠們主要的分佈地區在中南歐、北非、外高加索區。"哀悼的玫瑰甲蟲"身長大約1公分,外殼黑亮,帶有白色斑點,牠的樸質卻莊嚴高貴的外衣,讓人覺得,巴黎的服裝設計師也不過爾爾。 "閃金光的玫瑰甲蟲"跟"哀悼的玫瑰甲蟲"都是以花粉為食,在夏日的花辦中發現牠們,總讓我心中既喜悅又感動,大自然是何等地美麗啊。
(下圖玫瑰甲蟲,取材自adrian.benko2005年攝影於斯洛伐克的作品。 )
(下圖是哀悼的玫瑰甲蟲,取材自Wilfried Funk攝影作品。)
但是,最讓我感受深刻的金龜子,是中文被稱為"糞金龜"、"推糞蟲"或是"屎壳郎"的金龜子,德文牠們被稱為"神聖的滾動藥丸者"(Heiliger Pillendreher)。
"神聖的滾動藥丸者"的外殼,黑底發著綠色光暈,身體呈橢圓形,身長約3公分,體重約2公克,分佈於地中海區、非洲、小亞細亞以及部分南美洲,牠們的維生食物是糞便,素食哺乳動物的糞便。
在交配之後,雌性金龜子就開始用扁平帶有鉅齒的短前腿切割還溫熱的糞便,並且把切割下的糞便搓捏成一個圓形球體,然後,牠用比前腿長的後腿夾住圓球,用前腿倒退著朝後跑去,如此倒退滾動著糞便圓球,越滾越圓,牠們奔跑滾動的速度相當快,常常滾動了二、三十米路,才終於找到適當的擱放地點,或許可以這麼說,"神聖的滾動藥丸者"是車輪子原理的最早發現者吧?而且令人驚訝的是,牠才2公克重的身子,卻滾動著一顆比牠身子沉重很多的糞便圓球,糞便圓球有時竟然重達40公克。
牠快速奔跑的原因是,當牠滾動圓球時,很難在敵人侵犯時自我防衛,例如食蟲的鳥,因此牠必須迅速完成推滾圓球的工作,有時也會遇到想搶奪牠的糞便圓球的同行競爭者,在這種情況下,牠會爬到圓球上,把搶劫者趕下去。
當牠找到了適當的地方,牠就鑽到糞便圓球下方,開始用前腿挖洞,挖了幾個小時以後,糞便圓球已經躺在約30公分深的洞裡,然後牠開始捏壓圓球,把圓球捏壓成燈泡形狀,細瘦部分朝上,完工以後,牠就從上方下進圓球裡一個卵,在孵化期間,小蛹就是靠糞便維生,大約兩個月後,成形的黑色金龜子就自己破土而出。
說到這裡,我忍不住要提起一部可能大家都認識的電影,"木乃伊"(The Mummy),在這部電影裡有不少金龜子的鏡頭,例如金龜子成群結隊地在墓地裡奔跑的鏡頭,但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卻是,金龜子鑽進人體裡,在皮膚下蠕動的鏡頭,如此的幻想鏡頭還真讓人起雞皮疙瘩啊。
而電影中墓地裡的金龜子,就是"神聖的滾動藥丸者",牠的名字被冠以"神聖",與古埃及神話有關。
古埃及人相信,"神聖的滾動藥丸者"是太陽神的象徵,因為牠在炎熱的白日推動著糞便圓球,有若太陽神每天早晨從東邊推動著太陽走過整個天空一般,而且,新生的金龜子似乎是在無母金龜子照顧下,自己成長並自己突破泥土展翅飛起,因此,牠也是復活跟再生的象徵,於是人死的時候,死者的胸上會被擺上一個石頭雕刻成的金龜子,古埃及人相信神聖的金龜子會讓死者復活再生。
(下圖取材自Hajor2001年的照片,是埃及第20王朝法老墓中之璧畫,顯示金龜子是太陽神的神聖象徵。)
"神聖的滾動藥丸者"也讓人聯想到希臘神話裡的西旭弗斯(Sisyphus),西旭弗斯受天神懲罰,必須把一顆巨石推滾向高峻的山頂,但是每當巨石即將到達山頂的時候,它就滾落到山底下,於是西旭弗斯必須又重新開始推滾巨石,下圖的西旭弗斯畫像,不就很像"神聖的滾動藥丸者"嗎?或者反過來說,"神聖的滾動藥丸者"不就很像推滾巨石的西旭弗斯嗎?
(下圖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慕尼黑畫家Franz von Stuck所畫的西旭弗斯像。)
也因此我這麼想,如果這個身長僅3公分體重僅2公克的小蟲,能扛著比牠重上十倍、二十倍的大負擔,奔跑數十米路,然後還得挖洞三十公分,那麼,作為人類的我們,還真沒有什麼太多可以抱怨的了。 這也是為什麼"神聖的滾動藥丸者"讓我印象特別深刻因而產生感動思緒的原因。
我想,如果以"莊周夢蝴蝶或蝴蝶夢莊周"的哲學思考方式來看"神聖的滾動藥丸者",我們或許也可以這麼說:到底是太陽夢到金龜子還是金龜子夢到太陽?
(下圖為"神聖的滾動藥丸者"之雕像,座立於古埃及神廟"Karnak",採自Hedwig Stroch的攝影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