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達令：

北國的白雪紛飛，正是我倆愛情永恆的見證。

1.札幌

札幌的雪較前年來的時候要大些，空氣也冷冽許多。

你比手畫腳，因為一不小心張嘴很容易吃進冰雪團。你那雙約我兩倍厚的寬手掌，包覆在臨出發前專程為你添購的防潮手套裡，更顯得厚實。

你彎下腰鬆開滑雪板，重重踩在一團團雪堆上，印出一個好深好大的腳丫子印，遠遠看見你踩出的約莫十公分深度的鞋印子，我幸福的笑了。

札幌國際滑雪場的日籍教練認真的再一次示範正確穿戴滑雪板的動作，他的表情和你一樣專注認真。一個不懂中文，一個不通日文，兩個大男人卻有著相同的表情。我最喜歡從側面這樣望著你，每每你專注的時候臉上都會發光，我最喜歡這樣的你的側面。

趁著教練走開，你頑皮的抓起雪球砸向險些失去平衡要摔倒的我，然後逞英雄爬到四十五度斜坡上咻~由上滑下。才剛開始移動就滾到雪堆裡，一百八十幾公分的你不見了大半身影。

只敢在坡下平地前進後退的我，見到這付光景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指著倒頭栽半顆頭埋在雪堆中的你，比了一個V手勢，然後得意洋洋吃力爬上坡打算營救你，使盡全力拉扶你，可你的重量遠遠超過我所能負荷。

於是，我和你同時從坡上像雪球似，啪啪啪沾了一身白雪滾了下來。我們互視對方的狼狽模樣，同時咧嘴大笑。

滑了一整天的雪，回到旅館浸泡溫泉，這才感覺渾身痠痛，手腳臀到處都有瘀青。我一點也不介意身上如何傷痕累累，就像有些戀人喜歡在對方身上印留吻記，這是我和你愛的吻痕啊。我戀戀不捨撫摸著，彷彿正在愛撫你那寬闊的胸膛。

露天溫泉有個特色。冬季泡湯時細雪一邊打在身上，一邊墜落於溫泉池內啪地融化，溫暖調和的恰到好處。

這不正和我倆之間明明是濃的化不開，卻又平穩發展的戀情一樣嗎？

所以，我久久不願就這麼離開池子，想好好溫存這微妙情感。後來、你告訴我，你也和我一樣戀戀不捨離開池子。

原來，我們都是這樣享受著，關於愛戀情事的私密。

隔著竹圍牆便是男湯所在。

我靠在石頭邊眼觀黑夜裡的星辰晶亮，悄悄搜尋你的氣息所在，跟自己打了個賭，只要你一靠近，我肯定能憑著你的呼吸辨認出。

女湯裡嘻哈好不熱鬧，我卻嚴陣以待。煙霧裊裊中沒人發現我正進行著一項刺激的遊戲，每個人都恣意浸在池內感覺那種鬆弛。

我靜靜等著，等著你專屬的氣息向我靠近，如同狩獵者的目光，灼熱炯炯。

人聲漸漸散去後，男湯開始有移動的跡象。

倚著帶清香的竹我蹲坐於熱暖暖的池子中，鼻間只覺得一股熟悉的體香靠近。我低聲呼喚你的小名，聲音自竹縫間傳了出去。你回應了我的小名，我的心跳無法控制加速。

啊，我們終於成功相認出對方了。

在這北國細雪飄零的溫泉池內，靠著彼此的嗅覺與敏感。我倆的愛情泡在登別溫泉裡，不可思議發酵。

2.小樽

我們手牽手，沿著運河舊址慢步走。沿途都是店家，除出北一哨子館之外，還有很多家兜售精緻玻璃工藝品的店。整條街道響徹音樂盒美妙樂章，彷彿歌頌著我們的愛情如何歷久彌新。

走進店家，你把玩晶瑩剔透的彩繪玻璃酒杯，戀物神情一如孩童不願放開手中的玩具。我想你真是很喜歡的，很喜歡這組精緻的彩繪玻璃酒杯，就像你是這樣喜歡著我。趁著你不注意的當口，悄悄用日語請店員包裝好結帳，我猜想你會很開心的。即使因為買了這樣一個奢侈品，使得我們的旅費短縮許多，都是值得的，因為你會很開心。

夜幕低垂的小樽，靜謐之中魅影惑人。

沿著河道踽踽踱步，你的腳印上覆加我的腳印，重疊的美竟教人一時之間分不清究竟身處哪一個異次元空間。

運河倉庫一間一間毗連，獨特的磚瓦建築讓倉庫多了份滄桑。我們探尋這些倉庫的歷史，想像著動人的故事情節。

手上剝著剛烤好的蝦子和螃蟹，熱呼呼的橘紅，汁香味美。在香氣四溢寬敞的倉庫店家，我和你嘴角邊留下了貪吃的證據，沾醬一抹擱在你嘴邊，使得你的表情更加豐富了。

酒足飯飽後，我們離開運河倉庫，準備步行回JR車站搭乘列車返回旅館，六角形的雪花片片卻在此刻飛掠過耳際。

你的雙耳凍紅，恁地可愛又俏皮。下意識摸自己的耳垂，卻驚覺毫無存在感，情急之下高呼，你連忙脫下手套用溫暖的雙手搓揉我那凍的失去知覺的耳，一股暖意自耳鬢竄上，竟錯覺起自己是在某個熱帶島國上啊。

3.函館

你堅持在大雪紛飛的夜晚，登上世界三大夜景之一的函館山。

很堅持很堅持。

於是、我們搭乘登山纜車，緩緩登爬高昇。當高度漸漸達至冷空氣貼在纜車玻璃窗時，我的雙腳已顫抖的無法站穩。你記起我有嚴重的懼高症，緊緊摟住我的腰，忽然之間，我甚麼都不感到懼怕了。是你給了我勇氣，因為有你在身旁，柔弱的我變得堅強無比。

由於雪下的實在太大，視野完全受到阻礙，原本應該見到燈火輝煌的夜景只餘白茫茫一片。濃霧圍繞我們身邊，像個幽靈來無影去無蹤，伸手要抓卻怎麼都撲了空。

你笑我傻氣，竟妄想捕捉虛無縹緲的濃霧，我嘟嘴心有不甘央求你非得抓下一些。你攤平雙手無奈的張大嘴作勢要將濃霧一團團全吃進去，卻不小心吞入雪花團，冷空氣讓你禁不住哆嗦。

我的眼鏡被濃霧遮住視線，撲往你懷裡撞去，你胸膛間均勻喘動成了我的暖爐，在高山峰頂依然熱騰騰的。

看不見夜景讓我們留下一絲遺憾，可是我們並不因此沮喪。

下次，一塊再來看吧，你說。你溫柔戳著我的額前，如是溫柔地說。

我當是你的承諾，牢牢記下。

去年我們攜手一起去香港，為了上太平山看維港那世界三大夜景。這一次則是北海道函館山，你說最後一個地方就留著我們垂垂老矣時再相扶去看，我點點頭應諾著。是啊，我們還要一起走下去吶。待我倆白髮蒼蒼如同北國之雪時，仍要像現在這樣手牽手、心連心喔，我偷偷向上天許諾。

我在函館山頂買了一條紫色Hello kitty浴巾，並非特別鍾情Hello kitty，純粹想留下一點紀念，將來好隨時回憶此時此刻的美好。

「真是個長不大的小女孩。」你揶揄著，我只是嘿嘿乾笑。因為我知道你其實是明瞭的，就如同我那樣瞭解你一樣。我們之間已無須言語，靠的是心靈相通，還有絕佳的默契。

4.稚內

        從旭川搭JR再轉車到稚內足足需要花去近四個鐘頭的時間，那是我們最痛惡的長途旅程，每每在計劃著下一個目的地時，我們總儘可能避免讓臀部受到過份的折騰與煎熬。可是、這一次面對偌大的日本地圖與旅遊簡介，你卻堅持起非要走一趟稚內不可。

        「那可是日本最北端的JR車站---稚内駅耶，我們一定要去一趟，這樣才算真正來到了北海道。」

我看著你堅定地在地圖上圈畫出稚內，臉上有著戰場猶仍炮聲隆隆的時代裡，那些為國家為軍隊矢志不移奮勇前奔上陣殺敵的偉大將士們的表情。那一剎那間，你讓我明白了有些事情是非得要去做，有些地方是非得要去不可，這樣才不會留下遺憾的。

        於是，我們浩浩蕩蕩真的就這麼從旭川等候了那輛前往稚內的列車，滿心喜悅與期待往那傳說中的日本最北端車站前去。

        你和我在途中不知昏睡了幾多回，醒了再睡睡了再醒，終點站遲遲在期待的另一端等候著。窗外的風景，掠過了一幕又一幕，由枯荒山嶺到雪山，時間，載著我們的記憶往尚未成形的彼岸匍匐前行；空間，擁抱著沉睡後甦醒過來的我和你呈現平穩的行進朝仍只是雛形的目標邁去。

        我們如同初生嬰兒，靜靜蜷縮在母體的溫暖羊水裡，安穩地吸吮著對方吐納出的每一口愛戀。在異鄉，我們竟成了孿生胎，彼此倚賴著彼此堅強的一面，互相支撐著對方所欠缺的懦弱無力的另一面。

        「本列車即將抵達稚內車站．．．．．．」

        列車語音播報出即將抵達稚內的前一分鐘，我和你都已經完全離開了坐了近三個多鐘頭的座位。你是聽不懂日語的，可卻也同時有了感應，你感應到了我聽見的，因而知道了我們殷殷期待的終點站即將抵達。

        我，清楚看見，你，感應到了我，聽見了的。

        出了終點站稚內車站後，我們發現這裡原來竟是一個不怎麼熱鬧的小鎮，就連車站的規模都是具鄉野風格的。出站之時我們刻意將手中的JR PASS秀出給票窗口的人員看，彷彿得意洋洋說：「嗨！我們可是從南方特地一路尋來的唷！」

        步出車站後，我們不約而同先將喜悅的心情暫時收納，仔細端看這個人煙杳杳的小鎮，然後在車站外的店家吃了一碗不怎麼美味的麵食，把坐了近三個鐘頭的鬱悶藉著一碗小鎮的麵食給打發掉。

        當飽腹了我們饑渴多時人類最原始的欲求後，我們終於有了心思將剛剛偷藏起來的喜悅大大方方拿了出來曝曬在白雪過後的陽光下。

        喀嚓！就這樣，我們站在車站面前拍攝了一禎足以清楚看見標識著【日本最北端車站】mark的紀念照。

        當然，在這個真的沒什麼人來去的小車站前，要找到一名願意替我們留下紀念的人竟也足足花了我們將近十分鐘的寶貴時間。

        看見了嗎？達令，這就是我們一同踏足最遠的地方呀！

5.歸途

你站在月台吸煙區悠然自得享受尼古丁帶給你的無比快感，事實上，所謂的吸煙區不過只是一個虛擬的框框。在日本，癮君子都謹守規矩躲在框框裡吞雲吐霧，你也跟著入境隨俗。

我喜歡你這樣入境隨俗的輕鬆與愜意，就像你一直堅持我維持原有的自我風格而不希望我盲目追逐造作的流行一樣。

往成田機場的快速列車即將進站，播放員悅耳的聲音指示著乘客。

我老遠小跑步拎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當然，這裡面有泰半是在北海道買的白色戀人巧克力）向你而去。

你皺著眉頭低聲嘟嚷，神情不耐煩。我卻明白，那是你故意假裝威嚇我的面具。這已經成了你的習慣，就像你老把臭襪子亂扔一樣。

是的，我們終於要返回台灣去了。

昨天從北海道的新千歲機場轉機回東京後，你的心情一直呈現在奏喜樂的狀態，就連夜裡打呼都特別有韻律。

近十天的旅程讓我們都疲憊不堪，可是我們仍無法收回嘴角邊漾著的笑意，彷彿在這白雪紛飛中被施了什麼魔法一般，笑，持續漾在你我之間。

回台灣後，要是朋友們問起你下次旅行要去哪裡，我會代你回答「還是北海道」。因為、我確切知道，任憑世界再大，你心中已經容納不下其它地方的了。正如同你挑選了我做你今生的另一半，那就代表著永遠。

我對你的瞭解已多過對自己的瞭解，一趟海外之旅讓我有更深體會。甚至，我覺得你就像是我的親人，是父親、是兄長、是朋友，也是我最依戀的愛人。你具備多重身份，永遠都像個謎等我去一一解。

北國有美麗的傳說，據說是一對戀人只要緊緊握實對方的手，共同踩踏才剛降落的飛雪，那麼，就註定這輩子永不分離。我向你輕輕道訴這美麗的北國傳說，你一邊拉著我的手，一邊喊著123。倒數之後，我們同時踏出右腳踩上甫降落的雪花。

這一刻，我知道，你將是我此生永恆不變的白色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