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 4.9刊於世界日報副刊

對號入座

        W在高速公路上開車，前面的卡車突然有個東西掉下來，她來不及閃躲，碾了過去，車子底盤為此受損，花了一兩百塊錢修理，她跟我說：「難怪我那算命書上說我這個月會花錢消災，原來指的就是這個。」

W不只算命，且每年都算，讓算命先生幫她「以月為單位」預告氣象：哪月有喜事，哪月有災禍，哪月可遠行，哪月不要出門，她一本本厚厚的算命書，有如黃曆。

W的算命生涯始於婚後，那時剛新婚不久的她婚姻就起紅燈，怕人知道，只好出外找人「問命」。算命仙鐵口她婚姻起初多災多難，但倒吃甘蔗，劫數一過，就一路順暢，行雲流水。她還有幫夫運，命中注定大富大貴。丈夫命有桃花，卻只出現一次，他將有二子。

W聽到婚姻有救，甚麼冤屈都忍下來了。結果，起步確實艱難，但夫妻越老越恩愛，丈夫的事業也在她幫忙下飛黃騰達。唯一美中不足處，算命先生說她丈夫有兩子，而他們兒子就只一個，到底他那另外一個兒子在哪裡？不免懷疑丈夫是否偷偷生在外面？她終於為自己找到了答案，說她曾意外懷孕不知，吃很多抗生素，發現後，只好把小孩拿掉，那個無緣的小孩是個男的。所以，W說算命先生實在未卜先知，他們是該有兩個兒子的，但自己「選擇」只留下來一個。

    很多人跟W一樣，認為算命準得很，如獵人射箭，然而持反對意見的，也大有人在，說算命仙不過是一群擅長察言觀色，了解人情世態，口若懸河的郎中。一般人去算命，大抵有事，所問的不外是感情、事業、健康，所以，愁眉苦臉的女人算婚姻，丈夫當然命有桃花；焦躁不安的男人問事業，當然說工作有所變動；而一臉春風的人找上門，喜事臨門錯不了。反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當事人自會「對號入座」；所以，好與壞要多說上幾個，多說多中，而能中個一兩樣，就「靈」了。

算命「靈」，除了要會玩「賓果遊戲」外，也是彩券心理作祟。雖然中彩券的機率很低，但只要有人中，大家還是覺得可以玩玩的，何況那些屬於「大多數」沒中的既是敗將輸家，往往保持緘默，甚至隱瞞自己玩過的事實，而中彩券的卻樂得大肆宣傳，於是，大家都只注意到「中獎」的事實，忽略背後那些隱形埋名認為「不過爾爾」的大眾。算命多少如此！

    美國Psychic Hot Line，收費昂貴，許多人仍趨之若鶩。前陣子一些曾做過Psychic的人出面，坦言他們根本沒有甚麼未卜先知的神秘力量，只是擅於「聽」與「問」，技巧地「誘導」當事人不知不覺中自露心事，他們再從那些蛛絲馬跡、語氣，剝絲抽繭，分析歸納，耐心地等對方自己去「到號入座」，就「預知」過去、現在與未來了。

    最近，電視很流行「魔術」戲法大公開，指出不管多麼出神入化的魔術都有個合理的解釋，只要能利用道具、科技、人的錯覺等等方式，手法熟練，便「戲法人人會變，只是巧妙不同。」算命仙或許也是魔術師的一種，有一次，我在電視上看人玩碟仙，只見那位通靈人把自己兩手兩腳綁在椅上，表示不會「動手腳」，而房內除了問靈與通靈人外，也別無他人。電燈關掉後，碟仙一啟動，每次通靈人跟靈異界的鬼魂問了話，不是蠟燭在空中飄動，就是鈴聲響。節目最後謎底公開，原來通靈人坐的是一把特製的椅子，椅上有機關，而他的袖裡鞋底也各有乾坤，那些鬼魂的「回應」，都是通靈人自己製造的特技與聲效。

    每次跟愛算命的朋友碰面，他們總好意地要幫我看手相、摸骨、算紫微斗數……，我通通敬謝不敏。算命就像看電影，旁人把每個情節都事先告訴你，還有甚麼好看？

算命，當然也不是甚麼壞事，命「好」，活得樂觀，開開心心；命「不好」，避諱、謹慎，甚至可以設法「改運」。一個朋友去算命，說他活不過五十，當時才四十的他，想想頂多十年可活了，以前得過且過的他，人生觀頓時改變，把每天都當最後一天過，活在當下，積極進取。結果，十年來，平安無事，那五十歲最後的關卡，也像千禧年風大雨小，讓他平平安安給跨過去了。現在，六十歲了，說他現在的每一天都是多賺來的，真甚麼時候走，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