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 12.28刊於世界日報副刊

走過死蔭幽谷

車子開出紙醉金迷的Las Vegas後不久便進入另一個世界，遠處一座座光禿嶙峋的石頭山出現眼前，與我所習慣的新英格蘭一逕翠綠的山林迥然不同。

漸行漸近，石頭山由小而大望之彌高的壓迫感，迎面放大襲來，很是陌生，很是詭異。想到通過這些恐怖的石頭山後，還得穿過一大片荒漠，才能到達此行終點，我的手心開始出汗，呼吸急促，噁心想吐。。

為甚麼要選擇到這裡來度假呢？

死亡谷（Death Valley），光這個名字，就叫人不寒而慄，不是嗎？事實也確是如此，此地正是西半球最熱（華氏134度）、最乾（一年平均雨量1.5吋），最低窪（低於海平面282呎）之處；死亡谷是名符其實的地獄谷，極不適合生物生存。

幾年前，從台來美的親人曾隨住西岸的哥哥往死亡谷一遊，七月底，正是死亡谷最熱的季節，即使來訪的親人早已習慣酷暑，仍熱得怨聲迭起，進入死亡谷後不久就吵著回頭了，抱怨死亡谷之遊根本是地獄行，熱到人直要冒煙，沒心情看那「鬼」風景了。

怎麼不冒煙呢？死亡谷夏日氣溫平均在華氏120度左右，甚至高達130度，晚上也不見得會降到100度以下，不熱才怪呢？

然而我讀過的資訊都說死亡谷是一個奇異迷人的世界，絕對值得一遊，所以我在十二月中旬，死亡谷氣溫高65低39的旅遊淡季，與Y千里迢迢去看個究竟。

死亡谷是30,000,000年前因不同時期不同型態的斷層活動、地表下陷、火山活動、侵蝕作用而成。1994年，克林頓總統簽訂「沙漠保護條例」後正式成為國家公園，是美國除了阿拉斯加以外最大的國家公園，長130哩，寬12哩，其中一大片的土地都在海平面下，荒蕪貧瘠，草木不生。

1849年，趕赴加州「黃金熱」的人以為此地乃通達加州的捷徑，沒想到有如走入地獄一般，好不容易走出蛇虺魍魎之地後，命名為死亡谷，今日谷內許多景點的名字都凸顯出當年49ers的困頓：但丁的視野，地獄門、喪葬峽谷、棺木峰、飢餓谷、死人走過、魔鬼的高爾夫球場、魔鬼的玉米田等都是。

車子轉入離死亡谷尚有幾十哩前的大分叉路後，筆直的馬路上竟只剩我們一部車而已，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唯遠處路兩旁灰黑色的崇山峻嶺相望，讓人忍不住心慌。

幸好車子經過灰黑死氣沈沈的山脈之後，景觀有了很大改變，眼前出現的土山或峽谷常是彩虹的顏色，而且造型特殊多樣，有的是圓形白色的土山丘，有的是工匠精心雕琢的馬賽克大理石寶山，有的像義大利有名的「特拉米司」蛋糕，有的像小孩剛打過冰淇淋亂仗的五彩調色盤，奇景繽紛，令人目不暇接。

車子開上5475呎陡峭的「但丁峰」（Dante's Peak）後，巉巖峭壁邊，幾乎可以俯瞰整個峽谷，山底下低於海平面地獄一般一望無際的「惡水低地」（Badwater）更是一覽無遺。此落差5700呎的地形乃遠古時期斷層活動，巨石垂直移動，地表岩石向上推擠轉動，一邊上升一邊下降蹺蹺板一樣造成的。涼風中，站在岩面扭曲起皺、顏色或紅或紫或黑的火成岩的危崖絕壁上，看谷底古代大湖乾凅後留下來厚達2000呎白雪狀的鹽土層，實在覺得人在時空中的渺小，即使一粒沙礫都要比人的一生傳奇、不凡啊！

「魔鬼的高爾夫球場」（Devil's Golf Course）是Badwater一處波浪起伏的鹽床，廣袤白茫茫一片的「鹽」石結晶，堅硬尖銳，得小心行走，一失足就可能傷痕累累；真不知那些魔鬼是如何打高爾夫球的？

死亡谷並不是只有「恐怖的」景點，有的其實很詩情畫意的。車子開在「藝術家之旅」（Artist's Drive）蜿蜒的小徑上，有如行於彩虹當中，兩旁五光十色紅、紫、橘、黃、棕、綠、藍、白的土山面，真像藝術家手中的調色盤啊！「黃金峽谷」（Golden Canyon）在日照下，金光閃閃，燦爛輝煌，讓人不能不想起阿波羅凌空駕御黃金馬車，非常浪漫，非常神話！十九世紀五彩蜂巢型的煤炭燒窯（Kiln）在時光流逝中不曾老去，兀自站在野地荒山，跟來人訴說著百年前採礦人的故事。

「20匹騾馬峽谷」（20 Mule Canyon）是紀念18匹騾2匹馬載負白色硼砂出谷得名，陽光下，九曲橋似的羊腸小路，兩旁是古大湖蒸發後所形成的連綿圓形白色土山丘，讓人宛如置身於外星人電影，恍恍惚惚，似真似幻。車子經過荒涼荊天棘地的「魔鬼的玉米田」（Devil's Cornfield）後，竟出現高低起伏、原始純樸、難得一見的美麗沙丘（Sand Dunes），砂石細白光滑，柔軟似錦，此沙漠奇觀絕非海市蜃樓。

死亡谷有些地方甚至很是「秀色可餐」，Zabriskie Point有著波浪起伏的土山丘與峽谷，峽谷的岩石就像谷內的許多地方一樣，是朝各方向似水彩渲染出來的混色石，與猶他州峽谷公園內水平細長的色狀大不相同，美麗赭色的峽谷真像美味可口的「特拉米司」蛋糕，讓人驚嘆外，更要飢腸轆轆起來。

其他還有「司卡特的古堡」「鹽溪」「自然橋峽谷」「堤多峽谷」「瀑布峽谷」，許許多多，不勝枚舉。

這就是「死亡谷」，景色詭異、浪漫、壯觀，美不勝收，讓人不忍離去，流連忘返。神所創造的大自然實在神奇無比，即使前人認為有若地獄一般的死亡谷，仍是鬼斧神工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