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鄕居野趣

春耕

傍晚，從田邊走過，忽然眼前一亮，只見一排排整齊的秧苗已斜立在水中，心裡感到非常訝異，昨天，還長滿雜草及一些未收穫的青菜，只隔一天沒見，一塊塊的稻田全都含著一池醇水。春風在水面上輕拂，吹出一條條的皺紋，連天空的面貌都走了樣，歪歪扭扭，曲折起伏的在水中晃動，一團團如棉絮般的雲朵也潛在水底下，以薰薰的姿態，醉意闌跚的漫步。

耕田的農夫，頭戴斗笠，褲管捲得高高的，一手牽著韁繩，一手平穩的掌著犁耙，踩著濕涼的黃泥，跟在龐大的水牛背後，時而不停的吆喝著，健壯的大水牛，邁著穩健的步伐，拖著犁往前走，鼻孔不時發出哼哼的喘氣聲，兩顆大眼珠望著水中的倒影，長尾巴甩呀甩的，撲打那些停在背上的蚊子蒼蠅，嘴巴反芻著草料，偶而也會搖一搖耳朵，大叫幾聲，彷彿是對喧囂的耕耘機提出抗議。

插秧的工作最能表現出莊稼人純樸踏實的奮鬥，還有濃厚的人情味及互助合作的精神，誰家的秧苗長得高，誰家的田先整好，大家心裡都有一個默契，到時候只要招呼一聲，就不約而同的趕來幫忙，主人家必須準備三頓豐盛的飯菜及二頓點心，因為插秧的工作很辛苦，須要有足夠的營養來補給體力的消秏，一天的辛勞就被那些大魚大肉驅走了。

後退就是前進，這句話說來似乎有點矛盾，可是用它來形容插秧最適合不過了，因為插秧是倒退著走的。

手把秧苗插野田  低頭便見水中天  六根清淨方為稻  退後其實是向前

一大片渾濁的水田，就在歡笑聲中被綠色的小方格子所取代。插秧工作看起來似乎很輕鬆，其實，整天彎著腰，双腳泡在冷水中的那種滋味並不好受，雖然幹這種工作的大多是中年以上的人，別看他們有了年紀不中用，一但幹起粗活來，可絕不含糊，這是年輕人望塵莫及的。

累了，只要晚上睡一頓飽，第二天，一大早仍舊精神飽滿．踩著晨露到另一家去幫忙。

農村生活就是如此純樸無華，單調却又充滿了希望，完全不沾一點世俗的塵埃，不像都市充滿了污穢與罪惡，現實與物慾。在都市長大的人，尤其是年輕的一輩，有誰能夠了解「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的滋味呢？如果撥個時間到鄉村去和大自然接觸的話，定能體會出「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之句所言非假，能不對自己有所警惕嗎？

六十五年二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