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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2/17 11:41:48瀏覽7898|回應1|推薦0 | |
文人相輕,自古而然。傅毅之於班固,伯仲之間耳;而固小之。與弟超書曰:「武仲以能屬文為蘭臺令史,下筆不能自休。」夫人善於自見,而文非一體,鮮能備善;是以各以所長,相輕所短。里語曰:「家有弊帚,享之千金。」斯不自見之患也。今之文人:魯國孔融文舉,廣陵陳琳孔璋,山陽王粲仲宣,北海徐幹偉長,陳留阮瑀元瑜,汝南應瑒德璉,東平劉楨公幹----斯七子者,於學無所遺,於辭無所假,咸自騁驥騄千里,仰齊足而並馳。以此相服,亦良難矣!蓋君子審己以度人,故能免於斯累,而作〈論文〉。 文人看不起彼此,自古以來都這樣。傅毅和班固的文學成就,可說在兄弟之間;但班固看輕傅毅。班固寫信給弟弟班超說道:「傅毅因為能寫,所以擔任蘭臺令史,可是他一下筆就不知道要停。」 人容易看到自己的長處,可是文體不是只有一種,各種文體都能寫得好的人少見;所以文人不免以自己的長處自豪,而看輕別人的短處。俗話說:「家裡的一把破掃帚,當成寶貝看。」這就是看不到自己的短處的弊病。 當今文人:魯國孔融、廣陵陳琳、山陽王粲、北海徐幹、陳留阮瑀、汝南應瑒、東平劉楨----這七位博學於文,又能有所創新,都能夠表現出自己的長才;就像是跑千里路的良馬一樣,他們仰頭並肩齊跑,誰也不輸給誰。他們對彼此服氣,這真是不容易啊! 君子要能夠看清自己,正確衡量對手,才不致於犯文人相輕的毛病,這即是我寫〈論文〉的態度。王粲長於辭賦,徐幹時有齊氣,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 〈登樓〉、〈槐賦〉、〈征思〉,幹之〈玄猿〉、〈漏卮〉、〈圓扇〉、〈橘賦〉,雖張、蔡不過也。然於他文,未能稱是。琳,瑀之章表書記,今之雋也。應瑒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孔融體氣高妙,有過人者;然不能持論,理不勝辭,以至乎雜以嘲戲;及其所善,揚、班儔也。 王粲的辭賦寫得好,徐幹的文章慢悠悠不慌不忙的,是王粲的對手。就說吧:王粲的〈初征〉、〈登樓〉、〈槐賦〉、〈征思〉,徐幹的〈玄猿〉、〈漏卮〉、〈圓扇〉、〈橘賦〉等等篇章,就算是張衡、蔡邕這樣的辭賦好手也比不上啊!可是如果是別種的文體,王、徐兩位就不見得能寫得像辭賦一樣好。 陳琳、阮瑀兩位所寫的章表書記,是我們當代的俊品。應瑒的文氣和諧優美而不雄壯,劉楨文氣壯盛但文理不夠周密。 孔融的文字文氣高明巧妙,超越常人,可是他不能寫議論文,說理上的表現不如文辭,甚至還摻雜些嬉笑怒罵;可是如果是他的好文章,那可以和揚雄、班固相比。 常人貴遠賤近,向聲背實;又患闇於自見,謂己為賢。夫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備其體。 一般人都犯「遠來的和尚會念經」的毛病,聽信風評而不能明察作者實力;又且看不見自己的短處,自我感覺良好。 作文章,基本上原理相同,只是在應用上有所差異:奏議要寫得典雅,書論應該注重條理,銘誄最好平實些別太膨風,詩賦則要優美華麗。這四種文體互不相同,只有通才才能全部都寫得好,一般多只是特別擅長某一種類。 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譬諸音樂,曲度雖均,節奏同檢;至玉於引氣不齊,巧拙有素,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文章以文氣為要;而文氣有清有濁,這個無法勉強。音樂也是一樣:即使是相同的曲子,相同的節奏;可是呼吸唱腔人人不同,技巧有高有低,即使親如父兄,也不能讓子弟複製出一樣的表現。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託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故西伯幽而演《 易》,周旦顥而制禮,不以隱約而弗務,不以康樂而加思。夫然,則古人賤尺璧而重寸陰,懼乎時之過已;而人多不強力,貧賤則懾於饑寒,富貴則流於逸樂,遂營目前之務,而遺千載之功。日月逝於上,體貌衰於下,忽然與萬物遷化,斯志士之大痛也!融等已逝,唯幹著《 論》,成一家言。 文章是管理國家的大業,是使人得以不朽的要事。年壽有限,榮樂也只能生前享受;年壽、榮樂都有賞味期限,不若文章永垂不朽。所以過去的作家,寄托他們的生命於作品,藉由篇章表達自己的看法;不需要透過史官代為立傳,也不必依附於帝王的權威榮寵,自能萬古留芳。 所以周文王在被紂王監禁時寫作《易經》〈卦辭〉,不因身處困境就放下筆桿;周公輔佐成王當政時制定禮樂,不因顯達而不事著述。過去不論窮達都把著述看作重要的事,看輕尺壁,珍惜光陰,擔心時光稍縱即逝。反觀現在,人們多不鞭策自己,貧賤時為生活所迫忙著糊口養家,富貴時耽溺享受無心書寫傳世之作;日月在天上運轉,人們在地下老去,很快地就與萬物同朽而消滅----這真是讓有志之士最痛心的了! 孔融等人都已經亡故了,只有徐幹寫了《中論》,建立了自己系統性的說法流傳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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