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沒什麼好計較的了？(19)

空慧之想，最後使人解脫了！

那天下午，有人傳簡訊來，自稱是王尚義的妹妹！

她說：我如果能帶我哥哥去享受現在台灣的富有民主自由？我什麼都願意做！

天珠兒問：[王尚義是誰？]

30幾歲的人，就不認得王尚義了？當老伯在藤井樹，九把刀的作品裏經過他們所描述的少年生活就不同於老伯的少年生活了？老伯高一時，王尚義考上台大，卻因為癌症而丟掉生命。

老伯記得當年，高一時，班上還是有4.5個病號！肝不好的，胃不好的，心臟不好的！鼻子過敏的！

在那個年代，生活窮苦，營養不良，又要拼學業，很多人累極到病了。因為從初中考到高中，而且病得不輕？一時也無法痊癒？又捨不得失學？就這樣挨著。

王尚義好不容易考上台大？

卻因為肝癌而去世！

他留下的作品，即是：野鴿子的黃昏。

老伯曾質疑野鴿子是不是斑鳩？喜歡站在水牛背上吃蟲的斑鳩。

其實鴿子，粉鳥，班鳩皆有相識之處，皆是粉鳥科。

還是野鴿子其實是不存在的鳥？他一直質疑。不過？這不是重點？

所謂野鴿子就是沒有人養的必須自己生存自己找食物的鳥！

而黃昏則是一種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黃昏。

因為她妹妹後來去美國留學？

所以也不是一窮二白的家世。

在文章中表現人世的悲涼，無奈，蒼白。淡淡得哀傷。不卑而悲！

一種奇特而吸引年輕人的文筆。他的小說是很轟動的！

野鴿子的黃昏。

記憶中老伯看他的小說，似懂非懂？

因為高一時他已經自見真心，知道真理與業力是不同的！很快就從業力的苦海解脫，而彈跳出來。所以也不迷野鴿子的黃昏？

有了美好的遠景時？生命突然就消失了，伴隨著可怕的病痛。

不是至為悲慘嗎？

那個年頭就是這樣，很多英才早逝，很多人鬱悶而死。民國51年的時候。

現代的年輕人，大概無法想像那種不健康的少年的苦悶？營養不良而少年老去的日子之恐怖！

絕對不是衛生只用太快的手淫過度的歲月？

王尚義的年紀是比老伯還大四歲吧？(以下的故事是虛構的。)

王尚義的妹妹，王尚美，現在也是64歲，跟老伯一樣年齡！年輕得時候，也是個文藝青年，曾經在青年期刊上發表散文和詩。後來到美國去，就沒再提筆寫作了？

[在台灣文學青年叫文藝青年，跟中共畫分界線。因為左翼文學很盛行。]老伯跟天珠兒說。

聽她在簡訊上說：他當了30年以上的國中老師，如今退休了。

她帶她的女兒一同前來！女兒也快40歲了，開了一家早餐店，很忙，她硬要她陪她來作家之屋。

一見面，王尚美就談及她的哥哥來！

[他總是忍著忍著，一方面功作一方面準備考大學，幫母親作農村婦女的一切工作，煮飯養豬！他累病了！

我們從來也不知道他的文筆如此的纖柔靈美？而他的人卻像一個老農，目內寡言，總是不停的在靜靜的觀察著。

他說野鴿子不是斑鳩。

世人家賽鴿失敗的鴿子，丟棄了！自己在田邊覓食，到了黃昏，則成群結隊的飛，然後回到野林子去休息。

所已他的文章不是悲情蒼白不健康？而是艱強的！]

他那一本書，好像後來被禁？

那時候名氣很大，很風行。

只是老伯看不下去。

老伯安慰王尚美說：[當年就是太窮，窮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希望？很多人忙著進台大，然後出國到太平洋對岸去，就不回來了！因為政局還是很緊張。

我家窮，我爸是個小學老師，不過一點家業也沒有？活得要死不活的！

我當年一畢業只想趕快去當兵，趕快回來，找到工作，賺錢貼補家用！

平平凡凡的活下去！

妳哥大概也只想大學畢業回來家鄉教書吧？

想不到老天連這個願望也不答應他？]

[所以我呼請他來作家之屋，度假，他真的可以成為一名更好的作家！安慰我們人世間疲累的心靈！]王尚美說。

王尚義在當年是享有盛名。

不過評價不高。因為他寫的事平常的事物，平常的黃昏，平常的野鴿子，平常中帶杯，好像在影射當年反攻無望的頹廢思想？沉浸在一個蒼白悲水醬缸之中。

在兩岸對峙戰爭味道很濃的時代。民國47年剛發生823砲戰。也就是四年前的事！

鮮美軟弱的作品被認為是毒草。得不到文學應有的評價？

王尚美是一個高高壯壯的女人。

當年應該比自強號的車長還更拉風！很有味道的女人。能夠獨立自主。

她又說：[文學，我寫不過人家？但是我真的是在寫我內心的東西！時代的悲情，與鬱悶，淡淡的哀傷，一個小女生的世界，我的愛人被抓去管了！他是政治犯。所以我一直沒有成名！感覺文藝界不敢用我的稿件？每投必退！我沒出一本殊，卻寫一大堆東西，鎖在箱子裏！]

老伯又說：[文學本來就是苦悶的象徵，不好登刊！]

王尚美有一個男朋友是李大師！

王尚美說：[我現讚訓練我女兒來寫，不叫她再開早餐店了！]

女兒李文卻說：[媽媽！我不是寫作的料？]

王尚美歇斯底里的說：[妳可以的！妳可以的！我知道，我知道！]

因為爸爸是大師，媽媽是文學博士。所以女兒必然也會寫？是怪怪的！

因為寫作不是遺傳的？

沒有人逼女兒寫文章的？只有勸女兒不要走這一條不歸路吧？

老伯說：[其實當年我也讀不懂王尚義的小說？只是她很有名，同學傳給我一本小說：也個子的黃昏。薄薄的！我看不下去，我還是無法懂他的意境？那淡淡的哀傷裏是什麼東西？而且那種鬱悶不是我生命所強烈需求的？因為我剛剛從胃病的苦悶中爬出來！

美，又不是光明？

又不是停美的？

只是淡淡的在描述一些景色一些內心的看法。

後來才知道他的文筆有一點像異鄉人孤寂的手法，是有很高的文學味道的東西！超乎現實的一種呼喚與失落！

比對上台灣人失去土地的信仰，無根的漂伯，因為政府志在反攻大陸，心不在台灣。年輕人沒有根也沒有台灣，沒有鄉土？也沒有未來？空空洞洞的，失去根與土地的滋養。]

又說：[所以那一陣子看不起纖美的作品！]

王尚美說：[應該是清流之水吧？涼涼冷冷的，清淨而芬芳的！]

又問：[您應該讀過：汪洋中的破船這一本書？]

老伯說：[讀過！是鄭豐喜的作品。後來蔣經國將他改名為：汪洋中的一條船。

當時本省的年輕學子寫出來的作品就是這樣子的，木訥笨拙，不通順流暢？澀色的文筆。

因為用台語思考。

很少有流利的作品？

本省作家吃虧在這裏！而且心靈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不過像林佛兒的散文就很強！不被母語所限制？]

兩人談了一回，才送她們回房去休息！

王尚美從行李箱中拿出象徵她哥哥的牌位出來，放在桌子上。然後打起字來。

女兒李文說：[我先睡一下午覺！]

哥哥！時間過得真快，十年，二十，三十年，四十年都過去了！實代的轉變，哥哥的小說就逐漸被淡忘了！

這些年，自己除了教書以外？也寫了些小品雜記，就是不敢寫故事，寫小說，害怕自己受不了衝擊？會受不了？更不敢寫自傳？好像那是一種禁忌的罪惡？

退休了，沒事幹？

先生說：妳可以像妳弟弟寫小說呀！

她說：我寫不出來？我從來也沒寫過小說？

她幾乎哭出來的大叫。

先生說：那就寫長篇小說，長篇小說不就是寫日記，很好寫！

好像坐下來就可以寫，像打開水龍頭一樣。

倒是女兒在年輕時寫過小說，發表在彰化青年上。被彭竹予說是未來的明星！那時她才高一。

後來就不寫了。

主要的原因是，沒有人採用？彭竹予一離開彰化青年。就沒人用她的稿。

依王尚美的士大夫的思想，開早餐店是沒出息的！而且做了20年也可以了，人生有多少20年？

不如收起來？收房租，享受生活。享受人生！

所以兩個人就不斷的爭吵！不像母女？

李文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

她把平常早餐吃的東西，加以研發，只剩下兩大系列，一是蛋餅系列，一是漢堡系列。

而飲料只賣奶茶和豆漿。這樣簡化以後，工作就合乎工作管理，而輕鬆下來！

母親老是對她有意見，因為她們是不同個性的人！

她也對母親有意見。就就的文筆，以及小說的結構，內容，其實只是平凡的東西？就像蛋餅一樣！以為只要煎一煎就可以了？

不知文學是藝術品，短篇小說是講究技巧的！而且要剪裁！不必要的情節通通要剪掉！

蛋餅如果要特別好吃，就要使用五花肉，分開煎，煎好了再組合。這樣不用放太多醬料？就很好吃了！

因此舅舅的文章，還是需要處理！一是簡化！文自不要用太多的苦澀的形容詞？就像蛋餅要煎到赤！

然後要有大河之姿！像村上春樹一樣，小樹之歌，哪裡是小樹？其實是大樹！要觸及心靈底處的真。

像雲夢大澤一樣！也就是說，要比平常吃的東西，還要精緻才行！要有作家的靈魂在裏面，這樣才100分。

母親是不能忍受她批評舅舅的！因為他已經在文學的廟供著。一個字也不能改，更不能批評？

文學就是要寫得跟別人不一樣？

文字要簡素，要動勢文，節奏要明快，故事要靈活鮮美，心理分析要深入，主題皆盡真理。這樣就是上等文。一如早餐一般。

豆漿一定是豆漿，不能搞花樣？即是文字之簡素。

五花肉好比是情節，蛋餅是結構，要靈活！

心理分析就是嚼勁，咬的功夫，要能持久。多變化！

不是嗎？

而故事的展開越生活化越好。就像在寫日記，很親切，很真，很直白！不要太奇怪？

這是李文的心得。王尚美當然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