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敗了，
在他們開口請我離開實驗室前，
我就已知道我失敗了。

我試著彌平每個異常的量子組態，
但量子海非但沒有恢復平靜，
反而是整個模型被我推向失控邊緣。

就這樣，
我的量子海模型操作許可被中止，
我所有的報告與計錄被取走，
而我則被請到觀察室中準備面對各樣的質問。

「這真是我看過最差的一個模型設計了，」

我面前那排量子海模型專家中的其中一個酸道：

「你知道你是如何辦到的嗎？」

我老實地聳了聳肩：「不知道。」

「這樣啊，」另一個專家用令人厭惡的慈父口吻提示道：

「這三組量子組態是從你的實驗中取來的，
   你看一下，也許對你會有幫助。」

語畢，這三組組態依序在我們面前展開來。

---------- 第一組 --------------------------------------------------------

「這個聚會你一定要來。」

「可是那天我要上課。」

「星期六為什麼要上課？
   我們這個聚會很重要，
   而且排在星期六，不會對課業有影響。」

「但是那是很重要的參觀，教授說一定要去。」

「是參觀啊，那就不是上課啦。」

「但參觀也很重要，不去會損失很多現場實務經驗。」

「那只是參觀而已，有那麼重要嗎？」

「呃....，有。」

「重要？有什麼事比神更重要？
   你好好禱告一下，聽聽神會要你去玩，還是去聚會。」

「那不是出去玩，而且教授說大家都要去。」

「教授有『規定』每個人都要去嗎？」

「沒有....，但是班上每個人都會去。」

「他有『要求』大家一定都要去嗎？」

「呃....，沒有，但教授有說要每個人都要去。」

「那就是說教授沒有規定每個人都要去嘍，
   這就表示你可以不要去參觀，
   所以我強列建議你來參加這個聚會。
  
   你不去系上的參觀不會有任何的損失，
   你來參加聚會，神會很高興，
   所以，你這星期六要來嗎？」

「呃....，我不知道，這個參觀真得很重要....。」

「再重要也不會比神重要，
   你可以好好禱告一下，
   但我會強烈地建議你來參加聚會。」

「嗯....。」

「神說不可以停止聚會，這是神的話。
   我還是希望你能來聚會，
   你有要來嗎？」

「呃....，好....。」

「很好！神會很高興的！」  

---------- 第二組 --------------------------------------------------------

「我剛進來的時候，
   對很多事都看不慣，
   因為我認為這裡很多事都不公義，
   不符合神的教導。

   那時候我對那些人很不爽，
   看到那些不公義人與事都會嗆回去，原則嘛！

   但這樣也讓我在這裡的人緣很不好，
   很多事沒辦法好好推動。

   後來神讓我明白，
   凡事只要『轉』一下，
   就不會看得那麼不順眼，
   有些事也不是那麼地『不符合神地教導』了。

   現在我也會做這些事，
   因為那是現實的需要，
   神告訴我一切不要看得那麼硬，
   『轉』一下，人事間就會變得比較潤滑，
   就像現在我在這裡一切都很順利一樣。」

---------- 第三組 --------------------------------------------------------

「你覺得我們團契裡誰適合來當主席？」

「我覺得林大同很適合。」

「但他現在大三了，又是他們班的班長，他可能會忙不過來。」

「那....，王雪琳也不錯。」

「但是她在團契裡有其他的工作，讓她再當主席會很累。」

「嗯....，可是....，其他人又不太成熟，還有合適的人選嗎？」

「嗯，其實我們輔導們已經禱告過了，
   神有告訴我們有一個人很合適！」

「還有人....？該不會....，是我吧？」

「沒錯！就是你！」

「可是....，我已經大四了耶！要準備研究所考試了，
   而且，這四年來我很清楚，我的個性並不適合這種與人接觸的工作。」

「沒有人天生就是適合的，
   只要你肯去做，神就會讓你變成適合的。
 
   而且我們都禱告過了，
   神告訴我們你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你願意聽神的話來當主席嗎？」

「嗯....，嗯....，好....。」

三組組態都展開後，
那講話很酸的專家又問我道：

「怎樣？看出你的模型出了什麼問題了嗎？」

「嗯....，似乎沒什麼大問題啊，
   他們確實都聽到了神的話，
   也照著我的意思去執行啊！」

另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專家似乎終於看不下去似地，
直接將答案說出來：

「這三組組態都是在你被中止操作許可後
   從你的模型中所取出來的。

   你已經無法跟你的子民說話了，
   他們要如何聽到你的話？」

「這....？」

我想質疑，但我明白這些量子海模型專家的結論是無法被質疑的，
畢竟當局者迷，操作量子海模型的人是我，
而旁觀者清，從旁細察模型的人則是他們。

只是我實在是不明白，
為什麼我已失去了對量子海模型的控制，
但量子海中還是有人能「聽到」我的話。
而我更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會讓我的模型完全失控，
使我被中止量子海模型的控制權。

難道....，我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模糊的想法，
難不成....，是我那個方法....？

「沒錯，」專家中的首席發言者證實了我心中的想法：

「你發明了一種獨特的『神 —— 人 對話』方法，
   你讓人可以透過經典、經文，乃至於任何人——如牧師，
   來傳達你的話語。

   但是你如何能保證，人是真正地透過這種方法來跟你對話？
   他們聽到的、看到的，是你真正要對他們說的話語？
   還是他們自己已經想要聽什麼，而看到想看經文後，
   便覺得這是神在對他們說話？

   你發明了這種『神 —— 人 對話』方法，
   讓人沒辦法分辨他們聽到到底是『神真正的對他們說的』話語，
   還是『自己想要聽到的』神的話語。
  
   所以，在你的量子海模型中，
   會有人將所有的話語都當做是你的話語，
   也就是神透過經文、透過牧師對他們所說的話。

   這些人對你的量子海整體沒有直接的危害，
   但是少部份人卻看得出這種問題，
   他們會直接懷疑當這些人說『神說....』時，
   到底是真的聽到神說了，還是自認為聽到神說了。

   當人心中有了這種懷疑，
   便會造成其量子組態的變異，
   有的變異不明顯，
   但有的人則會變成你所說的「量子組態異常」。

   這就是量子組態異常的來源。」

「原來如此。」我說：「看來我又失敗了....。」

「沒錯，」那慈父口吻的專家又說道：

「我們一致同意你這次的模型又失敗了，
   你沒有發現量子組態異常的來源，
   更遭的是，你又以錯誤的方法，自以為能調整異常，
   結果導致異常發生的機率逐漸增加，
   最後造成了量子海模型的崩潰。」

「這就是我們中止你操作權力的原因，」首席發言者總結：

「你這次的量子海模型操作失敗，
   我們決議將這個失敗的模型抹除，
   而你必須重開一個新的量子海模型，
   也希望你這次能做的更好。」

「好的....。」我無力地接受。

「這是你第幾次失敗了？」首席發言者問我。

「七次了。」

「還好，並不算多。」他安慰我道。

「謝謝。」我道謝，雖然這種安慰並不中聽。

「希望你能記住，你必須對模型中的每一個量子組態負責，
   多聽他們的想法，多直接和他們對話。
   期待你在新的模型中能有更好的表現，
   這次會議到此結束，
   散會。」

專家們離席，只留下我獨自坐在空盪的觀察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