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是嬰兒唯一的食糧，古時沒有奶粉，人奶是必然的選擇，若母親體弱沒奶，或者染了病、事忙或離異等等原因無法餵奶，羊奶牛奶是另一個來源，是人奶的替代品。要是家裡有點錢，大可請個奶母回來負責哺幼。這種自古有之的神聖職業叫奶娘、奶母、奶媽……諸如此類。祖母也叫「奶奶」，可知「奶孩子」是母親育幼使命的延續，母傳女，女傳女，代代相傳，一直奶下去……

　　「那孩子是我奶大的。」這話具有無限的、極深的、舐犢情深的，廣東話叫「綿乾絮濕」的關愛。「生娘不及養娘大」，養娘就是含辛茹苦把孩子奶大，有養育之恩的女人呢。

　　奶跟嬰兒小孩的關係至為密切，可是孩子長大了，和奶漸漸疏離，有些成年人甚至滴奶不沾，他們以為奶是小孩的飲料，成人有成人該喝的，汽水果汁和各種酒品取代了奶的地位。

　　可我哥哥是個例外，他無奶不歡！

　　不單是奶，哥哥也愛相近味道的荳品類飲料，諸如豆漿、豆奶、港產的維他奶、麥精維他奶、蜜瓜奶和椰子奶等等，一概灌入肚中，半滴不漏。

　　「沒有奶就不能活下去。」這話不是哥說的，是媽媽說的。

　　奶營養豐富，是骨骼的主要成份，難怪哥哥高我一個頭不止，骨架粗獷硬朗，我的小拳頭碰上去還蠻疼的。

　　「你的骨頭好硬！」我摸著隱隱作痛的手。

　　「是誰個打人了，反過來說我弄痛你的手，你好沒道理啊。」

　　「誰叫用你鐵骨頭擋我的拳！」

　　小時候和哥哥嘔氣都是動武完場，我的拳頭毫無例外的掄到他的臂上去，他沒閃，悄悄把臂骼一轉，賁高骨頭迎上我的小拳，害我像撞上鋼條，好不疼痛。

　　「你不成的，回去抱洋娃娃吧。看我的鐵布衫！嗄……」哥哥說時荷荷連聲，口中吐吶，掀開上衣，露出結實的腹肌，大有給我試招的勢頭。

　　「妹妹你不喝奶就瘦成這樣子，要像哥哥一樣多喝奶呢，身體才健康嘛。」媽媽插口，卻掩著咀在笑。

　　「哼，不理你們。」我踢了哥哥一腳才走開。

　　媽媽每天去買菜，必然吃力的提兩盒二公升的維他奶或脫脂奶回來，那兩盒大塊頭早上放進冰箱後便沒人動它，待哥哥回來，一個晚上就可以幹掉它。人家豪飲是說喝酒灌黃湯，我家哥哥則是豪飲灌奶。冰箱的奶都是他的，家人有默契的不去碰它，大盒的紙盒奶都是他開封口的，每次倒一大杯後放回冰箱，來回幾次便消化了二公升的份量。有時我口渴找不著熱茶白開水，悄悄的打開冰箱，偷偷在開了封的奶盒中倒一小杯，躲回房中，怕他抓著似的。想想也好笑，其實哥哥沒有禁止家人喝他的奶，然而古訓「君子不奪人所好」卻深植我腦海，喝幾口奶倒要經過一番道德掙扎呢。

　　有次哥哥從廚房氣沖沖的跑出來大嚷：「怎麼才倒了一杯便沒有了，你們有沒有良心？」

　　「什麼沒有？誰沒良心了？」媽媽問。

　　哥哥揚一揚手中倒懸的大奶盒，許久才淌出一滴奶來，卻在半空中給他伸掌截下了放進咀中舔了去。

　　「沒有了？」媽媽疑惑的目光投向我。

　　我兩手一攤，表示清白。

　　哥哥獄警似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我。我生氣了，正要出擊轟哥哥一記，這時候爸爸從房中走出來，手中拿著空杯，明顯地，他手中的空杯沾了奶色。

　　爸爸舌頭掃一下咀角，有點抱歉的說：「沒有啤酒啊，口渴死了，這個將就應付著。嗯，味道很淡，沒加糖，純牛奶不好喝的！」

　　大家恍然大悟，我和媽媽笑得合不攏咀，哥哥沒好氣，趁超商未關門跑去搶購。

　　「你們女人哪，應該多喝奶，妹妹長不大是喝奶太少，」爸爸在大發議論。「媽媽呢，沒看電視廣告嗎？人家說女人到了一定年紀，骨質疏鬆是免不了的，生孩子的就會大量流失鈣質，補充是必需的。」

　　「你啊，什麼一定年紀，骨質疏鬆是說老太婆呢，我很老嗎？」媽媽瞅了一眼爸爸。

　　「不是的，年紀大了容易患骨質疏鬆，不過這是婦女病吧。」

　　「才不是啦，男人也有患，只是比女人少吧，你也要喝奶呢，補充鈣質。」

　　「我早喝夠了，小時候是吃母親的。斷奶之後便不喝這個了，奶是女人的，男人大丈夫不吃這個。」爸爸說得理直氣壯。

　　哥哥才剛回來，聽到爸爸的偉論，訕訕的有些沒趣，捧了幾大盒奶跑去廚房，我和媽媽又笑得掉眼淚了。

　　女生怕胖，媽媽和我只喝脫脂奶，其他奶類不敢沾，畢竟熱茶才是我的至愛；而媽媽，她仍是白開水一杯，像對爸爸一樣，不離不棄，終生不渝，廝守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