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村健走了!"

晚上回到家, 老爸寂寥的一張臉, 呆呆地望著電視, 頭抬也不抬, 聲音略帶空洞的說.

新冠病毒奪走了日本喜劇王志村健的生命. 想起他在鏡頭前, 總是誇張的兜著下巴擠眉弄眼的搞笑模樣. 日本的男女老少都愛他. 或許是社會風氣太壓抑, 這些年日本搞笑節目崛起造就了不少搞笑藝人, 也風靡到世界各地.

老爸自從生意失敗後, 整個意志頹喪, 之前老嚷嚷著不想活了, 好不容易安撫下來, 又迷上了酒, 幸好前陣子老鄉介紹了看管工地的差, 他才總算有了依靠. 每天早睡早起的, 似乎又找到了生命的重心. 平日沒啥娛樂, 可能年輕時所有精力都耗在照顧家和柴米油鹽的現實裡, 一點逸樂都會讓他有罪惡感, 偶爾要帶他去吃館子, 他總說:"你錢多就自己存起來將來結婚買房子, 在家吃乾淨又便宜!"說甚麼也不肯出門.

唯一的娛樂就是愛看搞笑的"綜藝節目". 比如, 之前台灣流行的<豬x亮綜藝秀>, 每晚酒足飯飽了, 他便準時坐在客廳看, 時不時的放聲大笑. 聽到他宏亮的笑聲, 全家人一顆心也放下了. 後來豬X亮生病走了, 老爸還心有不甘的, 成日看著他的歌廳秀重播帶.

聽說老爸年輕時愛搞笑, 明明不會跳舞, 只要有舞台就借著酒膽上台扭腰擺臀的, 逗得老媽和她那幫子姐妹樂不可支. 意氣風發的那幾年, 印象中, 只要有家庭親友聚會或特別場子, 他總要帶頭起鬨, 耍耍寶逗大家樂, 有人歡笑了他就樂, 就愛將整個氣氛炒個熱騰騰.

或許是這性格害了他, 大剌剌的, 總少根筋. 後來公司讓合夥人掏空倒閉了. 被牽連後, 他體會了門前冷落車馬稀, 甚麼親友甚麼聚會都沒了. 自此, 他整個頹廢下來...再也不笑了.

直到看了<豬x亮歌廳秀>, 漸漸地就迷上, 又開始笑了. 後來又繼續迷<志村健>. 彷彿看到了他們的嘻笑怒罵, 他才記得怎麼笑. 說實在, 自小愛看書的他無法理解老爸, 究竟這些嘩眾取寵的搞笑節目有啥趣味? 聽到老媽老叨念說老爸現在不看這些節目就睡不著覺時只覺得不可思議.心裡止不住不屑的嘆息, 難怪他自始至終都無法和老爸說到一塊去, 他現在是個剛畢業的白領上班族, 自詡是知識分子, 對那些低俗搞怪的總是楚河漢界劃清界線, 生怕沾惹上一丁點氣息.

有次加班回家, 看見老爸, 頭斜斜的枕在沙發邊睡著了, <豬x亮秀>還在播, 電視機傳來的熱鬧歡笑聲仍不時流瀉, 他無奈嘆了口氣, 拿了毛毯幫他蓋上, 輕輕的關電視時, 霎時整個安靜下來, 空蕩蕩裡飄著一股味, 愣了好久, 才意識到是一股濃濃的寂寞味.....

想起過去這些年, 他曾為養活這個家四處奔波, 沒有自己的娛樂嗜好, 唯一就是愛熱鬧, 大家總愛揶揄他, 老愛譁眾取寵, 和那些綜藝咖沒兩樣. 聽到這嘲笑他也不以為意, 呵呵帶過.

因為不想被貼上有色標籤, 很少人會說自己愛看豬X亮.有沒有表面裝高尚背地裡偷看的不得而知. 說真的, 為了融入老爸的氛圍, 他也嘗試陪他看了幾次, 但...還是看不下去.

有次,他看到老爸開懷大笑甚至笑出眼淚的模樣, 忽然充滿無限感激, 感謝他們替他盡了孝.

原來不管志村健或豬X亮一直照顧著廣大的老百姓, 讓他們解放疲憊的身心, 將心底的鬱悶一股腦的傾瀉出來, 借著放聲大笑暫時解壓而放鬆.

那些痛快淋漓的笑聲就好像鑼鼓聲, 必須夠震天才壓得住煩惱, 才鎮得住那無邊的寂寞...

想想自己在公司要取悅上司客戶, 和他們取悅觀眾又有何兩樣呢? 前者為自身的前途, 後者在療癒平凡大眾...

霎那間, 他懂了.

譁眾取寵怎麼了?

能譁眾取寵, 可也是一種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