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小狗神秘習題
故事描寫一位喜愛小狗的自閉症少年,深夜發現鄰居家的小狗被殺,決定追查殺狗的兇手。因為這個舉動,而引爆與他相關的其他事件。
整個故事是由少年自訴過程、想法,文字(中譯文)讀來有些很不同於其他小說的味道,像是喜歡鉅細靡遺解說以及對世事較為偏頗的批評與理解,讀起來像是自閉症自言自語的表達,以及帶著神經質的緊張/恐慌。(應該是吧,我很少有機會接觸自閉症患者,只能猜說這種從文字中逸散出來的帶點緊張、對誰都不信任、對事情理解毫無彈性等等的感受…也許這種患者說話真的是這樣。)
和「海邊卡夫卡」、「我是老鼠」類似的,作者安排一位「天真、直率、對世事涉獵未深」的角色,用來比對現世社會裡面的複雜、不可捉摸。於是故事往下發展出現一次次的高潮。比方說,少年進行訪查,並且模仿偵探小說寫下記錄,父親出手阻止。表面上是要他不要多管閒事,這個看似是一種保護他的行為,沒想到背後的實況卻是為了隱瞞自己是殺狗兇手,而殺狗是為了感情不順。少年在小說被父親沒收後,固執地要找出他的作品,沒想到卻發現另一個事實,他的母親並沒有死。一樁樁事實都是來自一次次被破解的謊言,實在令少年難以承受。少年串連起所有謊言,以自閉症的邏輯推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知所措。在這種所有謊言被破解的極端後果,父親得到一個懼怕自己/排斥自己的兒子,作者意圖暗示「說一個謊言,需要十個謊言來圓」這種警示意味。
但是,我想,第一個謊言的緣起,是不是可以避免的呢?或是第二個謊是否可以終止呢?
頁169,(父親說)「也許我不該說這句話,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可以相信我……不錯,也許我沒有全部說實話。天知道,我試過,克里斯多夫,我試過,可是……不容易,你要知道,你很難每句話都說實話,有時根本不可能。」
頁171,父親說,「我們都會犯錯,克里斯多夫,你、我、你媽,每個人都會犯錯。有時甚至犯下嚴重的錯誤。我們都只是凡人。」
比較那天才的父與母,顯然父付出多些,但卻因為自己遭受婚姻背叛的痛楚,又不想讓小孩知道母親的行為,於是選擇隱瞞或說是謊言,然後一再創造新謊來掩蓋,最終得到兒子害怕他的下場。這是說,付出越多,犯錯機會也越多,所以就下場越慘嗎?
那天才的自閉本質,讓讀者很容易理解(合理化)他對人保持距離,以及無法理解人情世故的狀態,但我想,如果是真實生活中,這樣一位孩子,會是老天爺對父母無比嚴厲的考驗。而其母已優先出局。這位父親畢竟是凡人,再一次遭遇感情受創,惱羞成怒之下下手殺狗,當知道他的孩子想要緝兇,他又如何能在想要「保持孩子心中完美母親形象」的前提下,告訴孩子自己的感情連連受創。對於一般正常孩子要說出情感上的糾葛本來就很難,更何況是思考沒有彈性的自閉症患者呢?
話說回來,假設一個社會,患有自閉症這種特質的人口遠遠多於一般人,那麼,一般人言行中的暗示/隱喻/禮節等等行為,恐怕在這樣社會裡也會變得不合時宜而古怪。所以,我覺得很複雜,究竟該由誰來定義「怪異/合宜,謊言/真(心)話」呢?
故事中那父,讓我聯想的是村上春樹寫在「尋羊冒險記」老鼠的話:我喜歡我的軟弱……「我喜歡我的軟弱。也喜歡痛苦和難過噢。我喜歡夏天的光、風的氣息和蟬的聲音,我喜歡這些東西。毫無辦法的喜歡。和你一起喝的啤酒啦…」。
有時候,說謊是人的天然氣質之一,如同自閉症某些特殊行為一樣。我這麼覺得。
有時候,說一個謊(不管是否出於善念)需要十多個謊來圓,但也有因為對方的體恤而接受謊言背後的考量,甚至感動。後面的謊言可以因早期的包容而不必一再說謊了。假使,這位天才不是自閉兒,而是能夠感受父親說第一個謊的心痛與不捨,那麼,整個故事讀來就會很不一樣了。
關於謊言,我覺得繪本「謊言小精靈」詮釋得更好。書中的小女孩說謊的時候,她身邊將會出現一隻小精靈,說越多謊言,有越多小精靈,這些小精靈會阻隔她與父母親的擁抱、塞滿家裡,直到說實話為止。於是,小女孩知道/認識說謊是不好的。但是,不說謊,做得到嗎?(以克里斯多夫的思考邏輯,就連『修飾』、『隱喻』都算謊言喔!也許連不說出心事也算說謊呢!)假如世事的複雜讓人無法「絕對不」說謊,無法像「質數」那樣的單純且符合邏輯,那麼對於說謊這件事情,也許要用「體恤」與「包容」來看待。
頁23,我覺得質數就像生命一樣,是非常合邏輯的,但你永遠也想不通那些規則,即使窮畢生之力去思考也不能。
繪本最後是這樣結束的:
「我還是沒有辦法每次都把所有的是情告訴媽媽和爸爸。但是我非常努力地不要讓太多小精靈擋在我和爸爸媽媽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