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外婆                        曾佳婕

       出國留學後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在上星期六發生了──我最愛的外婆離開了。 

讀幼稚園的時候，爸媽因為工作繁忙把我托給外公外婆帶。外公外婆對我疼愛有加，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些歡樂溫馨的童年時光，每天中午一邊吃著外婆準備的午餐，一邊看「天天開心」，每天阿嬤都陪我去上學，也很關心我。下課後阿嬤還會帶我去租錄影帶，陪我看卡通，再準備晚餐等阿公下班回家一起吃飯。 

阿嬤教會我很多事情，最重要也最逗趣的一件事就是「不可以偷別人的東西」。因為阿嬤覺得小孩愛吃的水果糖有色素，不健康，就不大買給我。有一次去同學家玩，同學請我吃了一顆，我實在太嘴饞了，竟然就把同學的糖果偷偷帶走了。二十幾年後的今天，都還記得在家門口被阿嬤還有同學「圍剿」，被逼交出糖果的畫面。回家後阿嬤從冰箱拿了類似的水果糖給我，告訴我以後不可以亂拿人家東西。

        記得有一次大學英文口語課的演講，我還用阿嬤節儉成性的事當講題，外國老師聽到阿嬤衛生紙要撕一半用的故事，也覺得很有趣。上了大學之後，我常趁空堂下午回去找阿嬤，陪她一起吃飯聊天，或一起坐公車去看牙齒。後來學了日語，也常常跟阿嬤一起讀我的日文課本，陪她一起看日文節目。有一次我用日文寫了生日卡片給阿嬤，阿嬤很開心的樣子，還說我都用敬語，很乖！雖然阿嬤有時候會念，說女生讀那麼多書幹嘛，但是參加我臺大畢業典禮那天，我看到她臉上盡是驕傲與欣慰。

       我要出國念書的時候，阿嬤真的很捨不得，一直問我可不可以不要去，或一直說在美國如果受了委屈不適應，就回台灣不要勉強，怕爸媽生氣的話，就回去找阿嬤沒關係，愛護擔憂孫女的心情溢於言表。阿公說後來阿嬤得失智症的時候，看到紐約大雪機場關閉的新聞，都還會惦記，怕佳婕沒辦法回台灣了。每次我放假回板橋，一見面她就會哭，問我什麼時候念完博士回台灣。我要走了，她也會哭，一直說要不是她身體不好，她多想跟我一起去美國。讓我每次離開都更不捨，走往捷運站的路上，在北門街的天橋上往往都會掉淚，不過通常到捷運站前我就會收起眼淚，因為我知道很快會再回來見阿嬤，我應該要堅強、勇敢。這次知道阿嬤過世的消息後，我哭了好久，停都停不住，因為以後回板橋再也見不到阿嬤了。     

        阿嬤離開的時候，我竟然在這麼遙遠的國外，是浮雲遊子最害怕也最不願意遇到的事。但我想阿嬤會希望她的孫女很堅強勇敢，所以我也不想讓她失望，想再看見她驕傲欣慰的笑容。悲傷消沉中想起一些值得慶幸的事。今年一月因為大雪加上課業的緣故，沒能回台灣，但三月時聽說阿嬤狀況不佳，我趁春假短短一週回了台灣一趟。阿公讓我去找阿嬤，擔心我下一次再回台灣時，阿嬤就認不得我了。三月十三日我到嘉義看阿嬤，阿嬤很虛弱，但病榻中還是認得我，這是我跟阿嬤見到的最後一面。很感謝阿公還有小舅舅帶我南下，這是莫大遺憾中值得感恩的一個回憶。

        另一件讓我欣慰的，是我一個人在美國想念外婆，自己在房間裡大哭，翻出電腦中存的近期照片，想找跟阿嬤的合影，意外翻出一張特別有紀念性的照片。2008年秋天我開始留學，第一個寒假回台灣，一下飛機就去參加大姊姊的訂婚宴。阿嬤一看見我就很不捨的抱住我，這一刻被媽媽拍下來了。看到這張照片很心酸難過，但又很慶幸得以留下這樣珍貴的畫面。不管阿嬤現在在哪裡，在我心裡，我會永遠像這張照片一樣，緊緊抱住我最愛的阿嬤……

2011年5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