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生只想超越；超越別人,超越自己,她在無止無盡奔騰跳躍的競逐中,她實現了無數的夢,但漸漸失去了自己。她在屬世的幃幕上,打出了光芒萬丈的傲人成績,但有誰知道,有多少個不眠的夜裡,她躲在幕下暗自啜泣,她無法解釋那份「空虛」帶給她的徹底絕望。她輕輕撫去聖經上的塵灰,喃喃地：「主啊,或許能安慰我心的只有祢吧！雖然我把祢拋到腦後已很久很久了

」,忽然尋到療傷止痛的方法,使她有種柳暗花明之感,卻也愧悔不盡,淚流不止。

那許多温馨的存問中,她才驚覺,逝去的歲月中,曾有多少驚心那年秋天,她不再只關心自己,她把關懷的觸鬚延伸到親戚、長輩、朋友。她與他們通信、打電話,有時也以實質的幫助去關照他們。在動魄的事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為此苦惱過、哀痛過、憤怒過、甚至絕望過。但是他們依然撑持住,而她,卻只是一個「白頭宮女話玄宗」的局外人罷了。當然,他們也無從分享她生命中的一切苦樂榮枯,如今,她把這片藩籬推倒了,讓彼此的生命融合、交流並互相造就。她有種亡羊補牢,猶未為晚的慶幸感,到底我也曾經是他們中的一員,只是中途離席,不是嗎？

那年秋天,當她聽到醫生的宣判;胰腺癌末期時,她不感到太多的驚訝,以她這種不要命的拚搏生活方式,這種結果是可預期的。她選擇剎那璀燦的人生一如櫻花,她不耐煩自己的生命做那無謂枝糾幹纒的鬧騰、廝磨。縱使有點壯志未酬身先死的遺恨,卻也符合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生原則。她的一生有太多的回憶,以前她不屑於去碰觸,如今,戲碼已演完,她還得收拾舞台上的一些零碎。如潺潺流水般的回憶,也自然地從胸間涓涓而過,她突然有心痛的感覺;時光若是可以倒流,生命中的許多決定或許可以改道,而歷史當然也會重寫。秋風裡,她支頤尋思,卻找不到一個標準答案。只有遠處鄴居簷下的風鈴,傳來如煙似夢的叮噹聲。是了,這就是答案;似輕又重、若遠卻近、如夢似幻。

那年秋天,她走完了她的人生,似乎沒有驚動太多人,她只願把自己深藏在親友們記憶的最底層,他們記得也好,最好是忘掉。唯有秋風初起的時候,幾片落葉飄在她的墓碑前,彷彿為碑上的字作有力的詮釋;「人就是賺得全世界,賠上自己的生命,有甚麼益處呢？人還能拿甚麼換生命呢？」〔馬可福音八:36-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