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th love

見到苗亞走遠，聖千坐到小樹身邊。

二個月前，他結束了在巴吉歐組織下三年的訓練。通過重重難關，真正成為巴吉歐的手下，真正成了殺手。

三年！現在回想起來好像彈指之間，他所受的苦也只有自己的身體最清楚。

不過身體的傷不算什麼，再怎麼痛都會痊癒，最讓他害怕的是他的心，他的感情。

他覺得自己的心和感情漸漸在變冷。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對任何人都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

再這樣下去，他怕有天他會忘了小樹。

「上次說到哪了？」聖千甩甩頭，甩掉腦中的雜想。他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巴吉歐給他的期限已經快到了。

他看著一旁木然的小樹。三年來她的外表並沒有改變多少。好像有長高一些，不過還是一樣的蒼白。最吸引人的還是那雙綠色的眼睛。它們甚至比以前更綠，更柔和。好像有人每天仔細的給它們擦拭，上蠟一般。

「我記得我說到美術館。」他替小樹擦擦臉上微微的汗水「很想妳的時候，我就會去美術館。妳還記得妳送給我的畫嗎？我一直帶在身上，就像是我的護身符。我也給過妳一個護身符對吧？別怪我囉唆～」聖千盯著小樹脖子上的項鍊「我把秘密都放在項鍊裡。我會一直重複，重複到我離開為止。」

聖千突然住口，他悲傷的垂下頭。

說再多有什麼用！小樹根本感受不到他想傳達的訊息。

只剩下二個禮拜，他就必須回去英國。這是他和巴吉歐訂下的契約，以後不論是死是活，他永遠是巴吉歐的手下。

如果小樹再不清醒，這兩個禮拜就是他倆能夠相處的最後日子。

【我相信你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從你告訴我和索維諾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一刻起。是吧？】

當他要回台灣時，透過克利斯丁，巴吉歐望著他。

三年來，巴吉歐的英文沒進步，他的義大利文也還是停留在小學生階段。兩人中間始終隔著克利斯丁。

只是有些情緒是超乎語言的。

巴吉歐懂他。聖千明白。

【任何干擾你的人事物都必須拋棄！尤其是感情！我的組織裡最忌諱的就是過多的感情。那只會拖垮人的意志，耗損人的體力。我給你二個月的時間處理所有的事情。當你再回來，絕對是孤單一個人。我知道你的心上懸個女人。你必須將她忘掉！在英國能滿足你又不需要負責的女人多的是，不用把心放在一個隔著大洋，千里之外的女人身上，否則你會永遠沒出息。這麼說或許殘酷，但殺手是沒有未來的！】

殺手是沒有未來的！巴吉歐的話一直迴蕩在聖千耳邊。在他選擇這條路之前，他不真的認為如此，他還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來去自如。

知道之後，他反而有些同情巴吉歐，甚至索維諾。

他的手機震動起來，站起身，他看了小樹一眼，走到不遠的地方。

「一起吃飯？我知道了。妳要下廚！沒什麼特別想吃的。嗯～我在醫院。需要我買什麼東西嗎？」

一雙溫暖的手握住聖千右臂，他訝異的回過頭，發現小樹緊緊靠著他。

「先這樣吧。晚上見。」匆匆掛斷電話，聖千轉身面對小樹，有些激動。

「小樹！」他抬起她的臉「妳說話啊！」

小樹只是緊緊的握著聖千的手臂。聖千查看之後，發現她的眼神仍如以往空洞。

「至少進了一步。」聖千擁住她的肩膀「我們進去吧。」

進了病房，小樹卻不肯鬆手。

「小樹！」聖千擔心的凝視著她「妳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小樹？」

無計可施之下，他帶著小樹去見苗亞。

苗亞正在讀小樹的病歷檔案。

「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聖千站在桌前。

苗亞看到緊抓著聖千的小樹，先是一楞，然後皺皺眉望著聖千。

「十分鐘前～」聖千讀出苗亞的心思「我正和別人講電話，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然後她就突然抓住我的手～這是不是代表～她快醒了？」

「我～嗯～目前我很難做任何判斷。光病歷是不夠的。我必須花時間和她相處，試著和她互動～」

「可是我沒有時間了！」聖千打斷苗亞的話。

「沒時間？什麼意思？」

「兩個禮拜後我要出國。」考慮一會，聖千決定實說。

「不回來了？」這下換苗亞的口氣有些嘲弄了。

「也許！誰知道！」聖千聳聳肩，突然變得很不在乎。

苗亞眉頭又是一皺。心想眼前這個傷痕累累的男人，在某種層面上也需要心理治療。

「好吧。那我先簡單問幾件事。」苗亞擺出醫生的姿態「首先你和何瑞樹小姐的關係是？」

「這很重要嗎？」聖千不相信的看著苗亞。

「當然。以心理醫生的角度來看，只要和何瑞樹小姐有關都是重要的。一旦我弄清楚 就可以盡快切入問題所在。」

「朋友。」聖千簡短的回答。

「普通朋友？好朋友？或是男女朋友？」苗亞加重男女兩字。

一團怒火在聖千眼中燃燒，苗亞看著他的反應，有點納悶。

「承認一段感情有那麼難嗎？」苗亞問。

殺手是沒有未來的！巴吉歐的話牽制了聖千的心。

「夠了！」聖千向前移動，小樹的手也在此時鬆開。她的鬆手讓聖千遲疑了一下。

他看看小樹，接著心一橫。

「我只是個付錢照顧她的人。只是這樣！」

「付錢照顧她的人？」苗亞說了一遍。

「對。我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明白了。」苗亞即使懷疑也不想再讓聖千生氣，說出反話。

這個可憐的男人！苗亞有些同情他。

「還有件事，她的病歷表上只說她遭逢巨變才變成這樣。我想了解的是～巨變有很多種形式～」

「我還有約。」聖千打算要走，他牽住小樹。

「谷先生，」苗亞站起來「知道內情的我認為只有你一個人。如果你不肯合作，再多的治療也是枉然。難道你不希望何小姐快點好起來？」

「我需要時間！三年太短！我也只是個凡人！」聖千握緊雙拳「我沒發瘋或是喪失意識並不代表我就沒受傷。離開台灣前，我會給你一個答案。」

說完，他拉著小樹走了。

苗亞看著聖千的背影，想著沉靜的小樹，嘆口氣。

這個叫谷聖千的男人，果然需要心理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