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光 6

雨落支著頭，懊惱的嘖了幾聲。

他到底在說什麼？明明願意為藹然放棄范這個姓和所有一切，明明已經有了這樣的決心卻還是擺脫不了紀洋的挑釁。

他對自己不是正常人感到無能為力，那痛苦比過去更加劇烈，讓他好恨自己！

打開門，他默默看著眼神直盯海面的藹然好一會，帶著依舊激動的心情走近她，看著她憂愁的側臉。

「我說了讓你們擔心的話......」她開口，眼神轉到雨落臉上，擔心地「你和澄然竟然那麼不安......雨落？你在想什麼？」

我們應該要快樂的！

他想抓住藹然的手腕，想對她說，我們可以去環遊世界，或到法國和克萊蒙一家一起種葡萄，一起做葡萄酒，或住在一起。妳想靠自己的力量，不希望別人以為妳靠范家，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我們遠走高飛吧！只要我放棄一切，妳就不會被說閒話了！

但，他把未來想的太簡單了。

離開范家，憑他這樣的身體他能給藹然什麼，能照顧澄然，分擔家計嗎？

他沒有能力給任何人幸福！

你要當自己是和平鴿，當我們是禿鷹，可以！但不是穿著一件四五千塊的襯衫，享受高級豪華料理的時候說，懂了嗎？

俊曜說的沒錯，他只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只有公子哥才會有那種不懂人間疾苦，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自己可以撐起全世界，可以解放所有不幸和悲痛！

「我們不會快樂的......」好不容易，他吐出這兩個字，字字帶著血，讓他痛不欲生「因為......最重要是我沒有未來！我終於......終於認清這一點......我沒有我母親樂觀，也不夠堅強......妳還是忘了我吧！」

「忘了你？」一股翻攪的熱潮自藹然心裡湧出。她揪住雨落，感覺世界正在她眼前崩壞「忘了你？」

雨落點頭，迴避藹然的眼神。

「我以為你懂！」她尖聲地嚷「以為你懂什麼是快樂！不是去環遊世界，不是到法國和克萊蒙一家種葡萄，做葡萄酒，或同住一起！」

雨落挑起眉，一抹驚駭自臉部蔓延到全身，幾乎讓他斃命！

「而是知道我們擁有彼此，我在你身邊，你在我身邊，我們是彼此的方向和歸屬，只要看到對方就有活下去的動力和希望，就能微笑面對每一天！如果你懂，哪怕只有一秒，哪怕你的身體不能動，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們已經凌駕了時間和肉體！」

藹然住嘴，帶著被擊潰的恍神下船，又想哭又想笑。

不管如何她都得面對～即使現在她也不知該怎麼辦，腦子一片完全的空白。可是～

藹然空洞的眼神飄向仍亮著燈的船身，那些燈還有遠處的燈就好像一對對哀傷的眼睛，像是在指責她為何把事情搞的一團亂！她茫然地走著，不知自己該往何方。

她唯一想依賴、想撒嬌的人在她面前親手將信任捏碎，親口告訴她世上沒有希望這種東西。她該怎麼辦？

「藹然！」雨落追出來「藹然！」

「我已經盡力了！不要怪我！」她反抓雨落的手，說服似的說「我已經盡力了～因為我的任性害了所有的人！」

「沒有人怪你！妳不要亂想～」

「我不要！」他推開雨落，加快腳步「不要跟著我！讓我一個人面對！讓我......一個人......」她，歪歪斜斜的走在路上。

不停的走著，沒有方向，也不知雨落就跟在她身後，直到天色漸白，她停下腳步。

抬頭，她就站在家前面。

人群中　哭著　你只想變成透明的顏色　你再也不會夢　或痛　或心動了　你已經決定了　你已經決定了　你靜靜　忍著　緊緊把昨天在拳心握著　而回憶越是甜　就是　越傷人了  越是在　手心留下　密密麻麻　深深淺淺的刀割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　你決定不恨了　也決定不愛了　把你的靈魂　關在永遠　鎖上的軀殼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傷從不肯完全的癒合　我站在你左側　卻像隔著銀河　難道就真的　抱著遺憾　一直到老了　然後才後悔著

放手，對吧？藹然看著漸漸清晰的景物發呆，直到范雨落從後頭圈住她。

感受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他活著的證明，他們相處的片段。

藹然緊緊抱住雨落的手，雖然不甘心，雖然想說，沒關係我還可以等，我還有一點時間上的自信。但還沒出口之前，雨落已經放開手走了。

忍著走過轉角，雨落一陣暈，胸口重的像要灑出血來，范俊曜的車子呼的停在他面前。

「雨落！」俊曜從車內急奔出來，撐住癱軟的雨落。

「哥哥......」雨落從沒叫過他一聲哥哥，這一聲淒惻異常，連閱歷無數的俊曜都暗了臉「答應我......替我給......替我......給藹然希望......不管......我變成怎樣......都不准告訴她......這是我的遺言......」

「你撐住！我馬上帶你找王醫生！」

「我不行了！」他搖頭「我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我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