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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01/22 05:21:35瀏覽2621｜回應15｜推薦90 | |
漁家傲 · 秋思 范仲淹 塞下秋來風景異， 濁酒一杯家萬里， 儘管已是半個甲子的陳年往事，在拜讀了瑰寶的大作 - "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之後，已沉澱的心情再度被撩撥起來，不知覺地，思緒回到那一年的中秋夜... 
移防到北部來，再次見到樓班長是中秋節那一天，駐紮在北投復興崗山上的小坪頂，我們的單位是一個新兵 樓班長向來寡言沉默，雖然同在一連上，其實彼此只見過幾次面，但有關他的故事倒是聽了不少
據說，樓班長是被一隊潰退的國軍拉伕硬帶走的，跟著部隊轉進到臺灣，從此再也沒見到家人，那年他還不滿十五歲
除了數字外
結婚的時候，部隊駐防在白河，在營部福利社辦了兩桌酒菜，怯生生的小姑娘，就在眾多叔叔伯伯們的喧嘩下，與老班長送做堆。
婚後，樓班長不住連上了，營長特別准許他每個禮拜有幾個晚上外宿，老班長在營區後面的民房租了一個房間，安頓了他的小新娘，有了可人的嬌妻後，班長不苟言笑的臉上，有時也會流露出温柔的線條。
 新娘子略諳一點針線功夫，弄來一臺半新舊的縫紉機，沒多久就在營區打響了替阿兵們修改軍服的字號，多少是看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上吧，捧了衣服等著改的阿兵哥，隊伍排得幾乎比福利社前還要長，原本羞答答的小姑娘，在眾多年輕小伙子的哄擡下，成了營區最得人緣的小雲雀。
營裏的老行伍們都很為伙伴遲來的春天感到高興，樓班長也面有得色，大夥兒體貼他新婚燕爾，盡量不去打擾，平常的酒敍就很少招呼他.....，約莫沒有兩個月吧，福利社裏又再次看到了樓班長的身影，話依然不多，酒卻一杯接一杯喝得比往常兇。
老班長的春天似乎並不長駐。
剛開始時，事情好像是這樣的，小新娘為營區的弟兄們修補衣服，竟是找到自己的舞臺，十分地投入，樓班長每逢外宿回家，屋內總少不了幾個團繞著小雲雀的年輕阿兵，看著自己的妻子蹲跪在這些少年家跟前，拿著布尺量著畫著，老班長免不了一股酸意，年輕人言語相近，難免有幾句近似打情罵俏，聽到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婚前原本就是一南一北的陌生人，婚後也沒有多大的改善，漸漸的，兩夫妻之間皁就存在的年齡差距，逐日地加大裂痕，沒多久就形成了再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小雲雀那顆年輕躍動的心，顯然有了旁屬，再也不想守著年齡比自己父親還大的夫婿，把正在綻放的青春桎梏在營區後小小的樊籠中.....，風言風語在營房裏傳開了，對象是已數著饅頭等退伍令的補給士，不曉得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是否這些風聲大夥兒一直瞞著樓班長，年輕的補給士退伍下山後不久，小雲雀悄悄的離開了窩，飛離了原先棲息的枝頭。
焦急的跟著做媒的連長追到山上，小姑娘沒有回到娘家，黯然地回到連上，不死心的士官長又陪著找到補給士的老家索人，遭到對方一番揶揄後，反而給轟了出來，老班長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活脫脫地成了營區裏的笑柄。
移防到臺北後，樓班長自己請調去守碉堡。
小坪頂在靠近國華高爾夫球場旁有個射擊靶場，臨著懸崖，崖上有塊平坦的臺地，白天是新兵操課的場地，崖邊有塊大石，弟兄們戲稱它為望鄉石，薄暮時分，從石上望過去，夕陽扶著觀音山仰臥的天際慢慢地淡了身影，夜幕低垂時，臺北盆地及關渡平原的一片浩瀚燈海就在腳下緩緩地泛起，向來是自己晚飯後喜歡流連的地方。
中秋節那夜，連上餐廳大夥兒喝得是一片狼籍，子夜時分被叫醒去查哨的時候，自己還頂著濃濃的酒意，巡過幾個崗哨，酒氣漸消，在月光下，周遭彷彿披灑上一層銀粉，夜色是如此地引人，心念一動，信步走到崖邊看夜景，一輪圓潤的皎月當空，遠眺山下的臺北市，燦爛的燈海像潮水般地撲向腳跟來。
忽然，一陣吵雜的爭執聲，嗚喑地從懸崖的另一邊傳過來，三更半夜，正兀自陶醉在這迷人夜色中的我，當下酒意全消，汗毛倒豎，一顆心嚇得幾乎從嘴巴跳出來....，
"....我跳下去算了....."
"....老曹，我這是算什麼....."
兩個模糊的身形出現在崖上的望鄉石邊拉扯著，
"老弟，你過來幫忙！"，一聽是連上曹士官長的聲音，趕忙跑過去，士官長架著的，原來是樓班長，兩人合力將他拖離崖邊，放棄掙扎的樓班長，全身酒氣，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臉上涕泗縱橫。
".....我活著沒勁兒！老曹....."，忽地就放聲大哭。
"我的娘啊，我的媳婦兒~~~！"像個賴在地上的小男孩似的，一手拍打著地面，抽噎著哭號，淒厲的叫聲飄散在清冷的夜風中。
兩人一邊一扠將近乎虛脫的班長架回連部，直到弄上通鋪，他仍是有氣無力的含糊呢喃著，老士官長伴在他的旁邊，眼角隱然泛著淚光。
那一夜後，很少再看到樓班長，只知道他更借情於酒精的麻醉，有幾次因醉酒而誤了勤務，變成營長心中的頭痛人物，有次甚至被關了一個禮拜的禁閉。
一天，終於出了大狀况，有一晚輪值時又醉倒了，合不該師部的吉普車來查哨，老樓醉醺醺地抱著卡賓槍裹在牀上，旅長大發雷霆，親自把人押送回連部，誓言一定要辦他，臉色蒼白的樓班長依舊抿著嘴，一語不發。
第二天清晨，曙光剛穿透薄霧裏的相思樹梢，守油庫的衛兵驚惶的跑回來報告，樓班長穿著一身整齊的羅呢服，別上僅有的一枚勳章，懸縊在油庫旁的相思樹上，軍帽，則掉落在懸在半空中的腳下......。
本篇忝為2008年2月14日中時部落格嚴選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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