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最終章

　　先說好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寫涵蓋一堆電波的東西啊。

最終章

章前

　　自那日被喻為莫名其妙的對話發生後，我便已將事情貯藏於腦海得最深處、而今也不知蒙上多少灰塵而被我遺忘。

　　我只記得我曾在城市的邊緣山丘上發現了一個洞穴，對於有著厚重鐵門將外在一切屏蔽住的山洞，我感到無比好奇。然則雖然沒有試圖闖越禁區的意思，但我卻聽到鐵門內有奇怪的聲音。

　　似乎是生命體？

　　老鼠吧！我想。

　　當我在那處徘徊夠久後，我便打算回家去，然而在我背對那沉重的鐵門踏出步伐後，我卻聽到了沉重的敲門聲響。

　　碰！

　　碰！

　　碰！

　　那聲音漸趨急躁，撞擊鐵門的低鳴聲重重地敲打著我的耳膜，也燃起我心中的恐懼感。

　　跑吧！

　　然則本著好奇心，我仍要回頭看自己身後的景物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然後我看到了被撞擊地扭曲的鐵門還有一名憑空出現的紅髮男子。

　　不知道為什麼，那名男子的面容即便深深刻畫在我的腦海中，卻也在我莫名昏厥而在家中醒來後幾乎忘得一乾二淨。只知道後來我問著家人我為什麼在家時，被投以「妳在做白日夢嗎？」的眼光。

　　而後來，當這個城市的天空開始出現了漆黑的裂縫時，先前所發生的所有事情早已遠遠被我甩在腦後……

本章

　　這是一個被神所遺棄的大城市。

　　晚霞將天空燒得一片火紅，連帶著漸漸失去生機的城市亦被染上紅褐的色彩。城市正上方的天空出現了裂縫，並且日益擴大。

　　神將對這座城市的祝福收回，並且以抹去城市的綠意做為最初的懲罰。

　　我們被孤立了。

　　這座曾經最為繁榮的城市變成一個任何人都想遠遠逃離的地方，只餘無力離開的人們仍在做無謂的掙扎。

　　我拿著簡單的行李跟著最後一批難民潮緩緩向前走著。

　　這波最後的移動的速度特別緩慢，帶領的人是駐留在這城市的最後一個指揮官。連日的奔波已經讓我們滿帶倦意，疲憊的或許不只是緊繃的肌肉，還有在內心深處對於當下、對於未來以及對於周遭滿載的恐懼。

　　在城市的最邊緣處，我們落腳準備過夜。明天，就能出城了。

　　看著永遠正對著城市上空那漸大的純黑裂縫，我總想著：神究竟是要懲罰這座城市，還是要懲罰居住於這座城市的人們？──如果是前者，藉由人類獲取生命的城市何罪之有？如果是後者，那麼又為什麼要讓我們走？

　　或者，能走的人都是不需被懲罰的人、而倔強頑抗或者走不了的人才是真正該體驗懲罰的人？──當然也或許，讓我們疲於應付這場可怕的災難就是神對我們真正的懲罰。

　　深夜將臨的恐懼像是母親的羊膜一般包覆著我們。

　　非常矛盾地，平日總要有個房子來當作自己過夜安全屏障的人們此刻必須仰望星空才能將自己緊繃的情緒獲得舒緩，大家的視線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天空上的裂縫，幸好，夜晚的黑與裂縫的純黑相差無幾，因此就算不特意避開、一時之間也無法將所見與當下的劫難連結在一起。

　　然則累積的疲憊化為睡意要成為眾人在夜空下的睡毯時，不遠處公共設施當中所泛出如鐵鏽色的光芒吸引了我的目光。

　　敏感的人們紛紛走避，卻又不知道為什麼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我逆勢前進，才知道那個地方原先似乎是個因天然湧泉而蓋成的澡堂。

　　噢，對，那還是在山腳的地方。澡堂旁的山坡不高，我還知道那裡有座山洞。

　　偌大的浴池內殘留半池死水，建造於隔壁空間的鍋爐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帶著點害怕以及更加強烈的好奇心，我前往更深處探究那鐵鏽色光芒所散發出的原點。

　　腳下的青苔像是危險的陷阱。我小心翼翼地踩過，而後探視這個空間的更深處。──眼前的景象彷彿是故事書中的投影，長相畸形而醜陋的生物遍佈滿地，而奪去他們性命的是一名立於其中的男性。

　　我不確定我是否可以稱他為「人」。他背後的黑色翅膀是如此奪目，而生長在他頭上的犄角如同畫中惡魔的樣貌，並且身著整齊的深藍色如同制服般的衣物的他手中還拿著一把似是而非的劍。

　　我在他查覺到我的氣息而將要回頭之時屏氣凝神。

　　而後我看見他被造物神所精雕細琢的臉孔。

　　在我的印象中，我也曾經認識那麼樣的一個人，他曾經在我生命中如英雄般地出現、又有如神話般消失地無影無蹤。這讓我不禁懷疑是否在我眼前的這個人也會在我哪一次的眨眼後消失呢？

　　那頭不屬於人類的天然暗紅色短髮瀏海略長，有些散亂地被撥至兩側，他的眉宇間有著沉抑的顏色，然則佈滿憂鬱的臉孔當中卻有著一雙執著而間定的眼神。

　　他的五官比起當地人更加深邃些許，而略微暗沉的眼眶似乎加重了他給人的冰涼視線，使其看來更為冷漠。然而，我卻在他的眼中看見熊熊的火光。

　　他是誰？

　　我由於錯愕而無法順利地開口，只能順利地感受到我的腳微微地顫抖，卻不是來自於對於那個人的害怕，而是另有其物。

　　他向我走了過來，而當我想握緊拳頭抒發自己的緊張感時，卻發現我的手一點兒也使不上力，這時間，我覺得自己宛如待宰羔羊一般軟弱而無力。

　　「快離開這裡。」

　　他低沉的聲音敲入了我的耳膜，似乎喚起了我腦海中記憶的殘存片段。

　　「這座城市要毀滅了。」

　　我望著他，企圖從他完美的面貌中找出任何一點曾經停留在我腦海中的痕跡，並且期待他是否會告訴我我們曾經在哪邊相遇，甚至是曾經有過交流，然而他卻與我說著關於這座城市的終結宣告。

　　啊，失望了。

　　正想說話時，我才知道原來對一個似曾相識的陌生人開口需要莫大的勇氣：「那麼你要離開了嗎？或是你為什麼不離開？」

　　「我會離開。」

　　莫名而來的安心感讓我感到放鬆，卻也因此全身失去了力氣，只能憑依在爬滿多日未經刷洗的牆壁上做為身體直立的支撐。

　　而我看著他終於來到了我的身邊，拿著武器的手用力握緊，讓那奇形怪狀的武器如光芒一般消散而去。他攙扶住我的手，只說了一個字：「走吧。」

　　我依著他來到了寬闊的夜空之下，唯一能分辨夜空與裂縫的方式就是是否能看見閃爍的星星。

　　原本燈火通明的城市因為人們的避難而變得黯淡無光。天上星空的照明略顯微薄，但與月亮高掛在空中卻在現在成為最為可靠的光亮。

　　「當那道裂縫蓋滿整個城市的天空時，這裡就會成為廢墟。」他對著天空如此說道。或者，他是對我這麼說的，只是他的眼睛未曾看向我。

　　我小聲地問：「你不走嗎？」

　　「為什麼我要走？」

　　「如果這座城市毀滅，是不是所有的生命都會消失？」我道：「那麼，跟大家一起離開不是更好？」

　　他的臉上顯見猶豫，然而卻不再回答我。

　　我們站在夜空之下晌久，而後我依著他睡去。

　　再度醒來時，原本應要有太陽升起而被照亮的天空因為那道將要覆滿整座城市的黑色裂縫而如深色的黃昏一般暗沉，偏向暗紅色的天空彷彿是被煤氣汙染的重工業城市一般令人不悅，但散布於空氣中的粒子卻是明顯地帶著不安的成分。

　　我和他併躺於地上，彷彿在見證這個城市的消亡。

　　他終於在昨夜的最後答應我要共同離去，然則眼眸中的猶豫卻是越見濃重。

　　「妳走吧。」他對我如此說。

　　我看著他，問了為什麼。

　　他露出了有些悲傷的眼神，道：「這座城市與我的靈魂相連結，我用靈魂愛著她已經數百年之久，所以我與她將共存亡。」

　　我對他的話似乎不是很明白，但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而說明他與這座城市曾是相互連接的靈魂，也就是他們都身為神的孩子，是神所孕育而生。

　　原來，我認識了一個神子？

　　我忽焉想起在我腦海深處的那道身影，心中一股莫名其妙的悸動感油然而升。或許如同城市天空的裂縫出現的那刻開始便有人們開始陷入慌亂而不裡制的狀態一般，或許我也因此而瘋狂了吧。

　　「我也生長在這個城市，也愛著這座城市，所以我可以陪你留下來。」

　　「那並不值得妳賠上性命。」

　　我搖了搖頭，道：「我從小在這個城市出生、被遺棄、被收養、成長，我找不到離開這裡的理由。」

　　「活下去難道不是妳對城市的報答？」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才是喔。」我笑瞇了眼，問他：「我曾被姊姊說過做白日夢的事情，是在北城附近的山洞處，是不是我們很久以前就見過對方了？」

　　「妳昨晚看見的那些怪物，就是那日敲著鐵門的東西。」

　　他伸手朝我的頭頂一點，我原本對他任何語句的疑惑和納悶剎時間完全解開。我記得了那日那個人的容貌，與他精雕細琢的面孔完全重合，我腦中清晰的記憶就是我們曾經相遇的證明。

　　「那是神將對這座城市的祝福收回的證明，所以原本積壓在這座城市的惡種都開始甦醒了。」

　　「而因為你愛著城市，所以要剷除他們？」

　　他點了點頭：「就算這座城市要死去，我也想讓她乾淨地死去。」

　　我被他認真的眼睛所深深吸引，彷彿是一種無可眼見的魔力一般，為此著迷。

　　「那麼，在這個城市迎來末日之前，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愛著你嗎？」

　　他看著我，似乎想從我的表情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但我望著他的眼神忠誠而堅定。雖然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肯定地對他說著如此曖昧的話語，但他的舉手投足以及真誠的言語無疑地使我著迷。

　　也或許，我只是個膚淺的女人，愛上他美麗的容貌。

　　接著，我看著天空已將要把整座城市覆蓋的巨大裂縫，在望向遠達天際的微薄曙光，心知我對他的愛或許將止於數分鐘內了。

　　然而我想當最後一個離開都市的居民，見證這座城市滅亡的最後一刻。

　　他並沒有再勸我離開，我們兩人同樣看著天空，卻不知他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在這個城市的最後，那已然覆蓋整座城市上空的黑色裂縫出現一道極為耀眼的光芒，使我不禁閉上了眼睛，再以雙手遮覆薄可透光的眼皮。

　　再度睜開眼時，我已然看不見這座城市，只見一片藍天白雲，還有青翠地如若夢幻一般的草原。

　　城市消失了？

　　或者我又做夢了？

　　這是城市的最終章嗎？

　　我轉頭看向身邊，看見他站立在一個高大的「光芒」身旁。

　　「光芒內」的人對我說道：並未因城市的死亡而拋棄她的人啊，「歡迎來到永恆。」

　　後來，我才知道這座城市的最後便是永恆，拋棄城市的人們才是贏來了他們的終焉。我看向他，得到了一個淡而溫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