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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4/27 15:55:49瀏覽112|回應0|推薦26 | |
遲來的春光
註:本文用來投稿「醉俠山莊電子期刊〈俠風〉第八期」,該期將於5/1發行。
他,動彈不得。 而充盈著自己全身每一處的感覺便只有一個字:痛! 而且是刺骨的疼痛! 然而如此的他,卻不得不仍站著,用著已經昏花的雙眼看著眼前的人──縱使眼前的景像也早已漸漸迷茫。那人的表情他是看不清了,但那人身後的青翠顏色卻仍能映入他的眼簾。 他被「釘」在不知許久以前早已廢棄而傾頹的石屋牆上,對方手上的兵器便直挺挺地穿過自己的左肩,將自己牢牢地「釘」著。 所以,他,動彈不得。 那兵器在對方的手上左右各執一把,而與其說那是兵器,不如說那是石匠的「工具」──兩柄被磨得尖銳的椎狀鑿子。而其中一把,就「釘」在他的左肩上。 在自己將要無法忍受那刺骨疼痛而昏厥以前,他的腦子以極為緩慢的速度重現那把天殺的鑿子「鑿」向自己的情景……在更之前,是自己的刀砍歪了嗎?或是……不,定是自己那一瞬間的猶豫,使得眼前這廝能有得手的機會! 那麼,自己為什麼會猶豫呢? 為什麼…… 啊! 他忽焉想起,眼前這廝,曾經不是什麼兇神惡煞、牛鬼蛇神,而是與自己和死去的妹妹在同一個村子裡長大的鄰居。 自己那善良又可愛的妹妹喜歡這鄰家的小夥子,然而卻因父母之命得遠嫁他方。卻不料在出嫁的前一個月,村子裡剛開始蔓延了奇怪的疾病,而妹妹就這樣帶著許多遺憾病死榻上。 那份猶豫卻不是因為妹妹的感情。 而是因為那廝還是那個熟悉的小夥子時,他曾為妹妹的死嘆了氣。 就僅僅如此。 他將他嘆的那口氣,解釋為妹妹在他心中亦是仍有一個份量存在。 因為妹妹早在婚事決定的當天,就跑去向他表明心意…… 啊,忽地,感覺好累啊? 這鑿子打得人疼啊! 雖這偏了的鑿子要不了他的命,卻讓他「疼得要命」。 「趙旭!」 只記得在昏迷之前,有道有些討厭卻又有些熟悉而親切的女音如此叫著自己,叫著自己的名字。
美麗而看來冷艷的女子用自己冰冷的眸子盯著眼前的人:「羅方,你還真敢。他是我的男人,這是天下周知的事,你卻還要殺他?」 那名叫做羅方的男人右手拿著一柄鑿子,語氣和神色一樣的淡漠,卻帶著幾分猶豫和疲憊:「那是他……先殺了我爹。」 「哼,」女子語帶不屑:「從前寨子裡的人都曉得,那是你爹強拉著你們一家五口上山落草,還害得你娘憂慮至死、你弟妹也都給小鬼們勾去了,你恨你爹也是天下周知的事情,幹嘛還要替他報仇?」 「但……」羅方的說話速度似乎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緩慢:「他畢竟是我爹。」 「迂腐!」女子啐罵著:「那樣自私、沒做過盡爹責任的人都能叫爹,我看你得叫我聲姑奶奶才是!……羅方,過來!幫我拔鑿子!」 羅方愣了一下,只得把手中剩餘的另一柄鑿子收到了腰際間,走向了女子以及那早已痛昏過去的趙旭,「取回」自己的鑿子。 原本是想要殺了那個人的,但實實在在是因為女子說的原因,才在那瞬間有所猶豫,因此那鑿子才是「釘」在了趙旭的左肩上,而不是致命的左胸口。 兩人便這麼合力,羅方押住趙旭的身子,而女子則是從袖袋中取出了潔白的帕子一面壓實了傷口周圍、再一鼓作氣地將鑿子給拔了出來。 「要命!」女子緊壓著趙旭的傷口,一面朝著羅方罵道:「我男人看來下半輩子只能改使右手了,你卻不見他左手舞刀的樣子多漂亮!」 後來,等到了趙旭的血止住後,女子便命令羅方將趙旭小心地扛到了鄰鎮的小客棧內,又使喚著他叫了大夫過來看照,這回事才算是告上一個段落。 在客棧的房門外,女子好整以暇地靠著牆板向羅方問道:「反正寨子早倒了,你可以脫夥、怎麼還在那瞎磨菇?」 「無處……可去。」羅方低下了頭。 女子白了他一眼,道:「要不是阿姨臨終前托我照顧你們幾個,我才懶得理你!……便是可惜了小弟、小妹,都還沒成年就抱憾而終了。」 羅方猛然抬起頭:「抱憾?」 女子道:「他們兩個雖還小,但比你這笨傢伙還聰明許多!他們那時也是給染了病的,死前竟然還讓我要好好開導你!」 「阿姊,我不懂。」 「你若懂了你就不叫羅方,乾脆叫羅秀才算了!」女子道:「我知道你們家幾口子除了你娘外都恨你爹,但你爹促成的因,沒道理你們都得自始至終都嚐他結的果,反正你現在也孑然一身了,何不多去走走?也總比整個人擱在這兒好上許多?」 羅方沉默了。 的確,女子說得對。 那樣促使自己一家家破人亡的爹,還當真得「貫徹」當初早已偏了的路途繼續走下去嗎?……那娘的不放心,又或者女子所言弟妹的擔憂,又算什麼? 女子哼道:「反正從今天開始,你可以走自己的路了。但若還想繼續找我男人報仇,我肯定不會給你一刀痛快!」 說罷,便旋身入門,進房與大夫討論趙旭的病情去了。 那麼自己呢? 羅方抬起自己的雙手,看看上頭的厚繭滿佈晌久,而後才決定離開這客棧,離開這小鎮,離開──這個已經交錯著太多太多過去的地方。 卻不知,要往哪兒去呢? 瞧著漫天灰壓壓的雲。雖然不厚、不沉,但卻佔滿了可視的天空,不留任何一丁點兒的空間。 才回過神,羅方早已走到了鎮外的道上。 他知道這是前往下一座大城的路,但若要入了大城,自己這曾經的匪類不就等於入網之魚、自尋死路嗎? 在他還為來得及思考之前,遠方正有一行人往自己這兒走來。 同是過路人,但對方卻是有帶刀護衛的有錢人家?羅方只看那轎頂上的雕花就能知道裡頭人來頭不小。而當過幾年賊的羅方自是知道這樣招搖的人肯定會是被劫掠的目標。 因為從前的他和寨子裡的人,都把這樣的有錢人家當作難得一見的肥羊。 馬蹄聲。 羅方這會才剛有這想法沒多久,就看得轎子旁的護衛被兩面而來的流矢已丟下了兩條性命! 噠噠噠── 接著便是怒吼、狂嘯,還有一切關乎兵器和塵土的聲與色的交雜,令人眼花撩亂──而在羅方的腦子裡還沒做出任何思考時,自己的身體就已經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不過,不是為了如同從前的劫掠與殺戮,而是為了──救人!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也不確定是否當真為女子的一席話罵醒了他?也或許,那是他與生俱來的天性,不是成為一個只會燒殺擄掠的劫匪,而是一個愛好生命的純樸人。 羅方的兩把鑿子輕而易舉地把十數個劫匪殺得片甲不留,當然,他也沒有要趕盡殺絕的意思。縱然自己曾經的身分又留下活口可能只會為了自己帶來日後的麻煩,但殺人,卻一直以來不是他的本意。 羅方的呼吸仍然很是平穩,身上也沒濺上多少血跡。 羅方,還看得出來是羅方。 是在那小村子當中、無論眼神或面容都一樣樸實的羅方。 小轎的門簾被一只柔荑輕輕地撥了開來,裡頭是一個身著高雅衣物的女子。 「多謝壯士相救。」那女子微微欠身,表達自己的謝意:「敢問壯士大名?小女子自有答謝。」 然而如此優雅的聲音、溫柔的語氣卻絲毫聽不入羅方的耳裡。就連美麗的女子亦是瞧不入他的眼內。 羅方只看見轎後的那片天空,薄薄的灰雲散了開來。 淺藍色的天空漸廣,而那原本被浮雲掩蔽的白日,灑落一地春光。 那是有些遲來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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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