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起床，點開新聞台，

發現屏東地區發生大地震，

民宅倒塌，並且有人罹難

焦急的我，打電話問安住在東部的父母，

台灣，妳今晚好嗎？

音樂短篇【不說出的溫柔】，

回憶九二一大地震的一些片段。

綺：

妳大概在飛往東北亞的客機上，妳往下眺望，層疊厚實的白雲覆蓋著蔚藍的大西洋，時速四百英里的兩條冰冷線條，把妳從我們餘存體溫的小鎮，煙霧一般地載離，妳旋轉在時差間，大概偏了頭，正沉沉睡去，在我模糊的視線，遺留妳那嬌媚令人熟悉的酒窩，還有揚起的嘴角；也或許妳正思念著我，向空姐點了一杯不知清晨還黑夜的苦澀咖啡，熱呼呼地啜飲著，妳在妳粉紅色帶邊的小本子上劃記著，寫著、寫著，妳又飛遠千里。

妳還記得 W 吧？那個從不感性的高中同學，昨夜三更，他在 MSN 註下一條令人動容的標題：「謝謝妳，陪我走過外島、走過出國、抵擋誘惑，請妳嫁給我好嗎？」 W 考進步校預官，在外島過了一年多，退伍後到佛州拿 MBA 學位，至於抵擋誘惑， W 說那是屬於他倆之間的秘密，在這個接近三十的夏季，我的幼時玩伴一個接著一個牽起備受呵護的纖手，溫柔地套進鑽色承諾，現在，輪到我死黨 W ，我的心尤其感動。

綺，我愛妳。

交往四年多，我不曾認真對妳說過這三個字，上次這麼說是在民族東路的小巷子，向晚，我們佇立松山機場圍牆後方的巨大滾輪上，我環繞過妳柔軟的腰際，妳淡色浪漫的髮絲飄浮在我的臉龐，城市夜間的形色華燈，被妳的遮掩視線的秀髮，切成好多炫目的繁星，有靛藍色、橘黃色、鮮紅色…全都是屬於熱戀的顏色，妳嘟嘴要我在下一架飛機降落前大聲對妳說愛。

我討饒要在飛機臨頭、噪音大作時才出口，也許不注視妳眸子、輕聲念還會勇敢一點，妳抝不過我的倔強，先是鬧脾氣，然後失望，妳的失望就是沉默，像座沒有盡頭的老井，我慌張地投石探底。

二個小時過後，九二一大地震。

主震沒多久，我們在陽明山的木屋搖搖欲墜，先是房東打電話過來趕人，沒幾分鐘山仔后的警察，提了手電筒與廣播器催著我們躲進派出所，那夜，我握著妳的手，沒敢鬆開一秒。派出所裡，我們和幾十個滿頭霧水的住戶挨坐一塊兒，彷彿有幾世紀之久，綺，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恐懼失去我愛的女人，第一次。

撐到晨曦，妳掛通電話回家報平安，我們的摩托車騎往南港的途中…嚇傻了！整座東興大樓像是醉倒的巨龍，震垮在八德路中央，斷桓殘壁、煙霧瀰漫，遠方斷斷續續混雜著消防隊呼救的聲音，而妳，幾乎昏厥。

「我大伯一家全住東興！」妳說。

那之後，妳大概早已忘掉，我在松山機場後巷，應該對著天空大喊我愛妳的彆扭，是啊，無能為力地望著妳歷盡浩劫的苦難眼淚…我早該說的。

綺，我多麼希望像 W 一樣，在要學成歸國的此刻，單膝下跪向妳求婚，我是買不起美鑽的窮小子，但我願用罄這輩子氣力，給妳篤實盈滿的幸福，結婚以後，我要在每天睡前，給妳一個吻，就這麼吻著吻著，直到有天我倆華髮蒼蒼、最後妳比我先一步安祥離世，

記得嗎？妳比我先離開，這是我們曾經勾小指的約定。

妳拆開信封，發現一條袋子密封的鑽石項鍊，我偷偷存了好久的獎學金，這就是答案，本來應該是鑽石戒指向妳求婚的，但是綺妳應該堅強、勇敢地遺忘這幅遠景，相信我，時間一久妳會漸漸釋懷。

愛的故事有很多，屬於我們的，則是離別。

很抱歉，幾個月以來一直與妳鬧分手，妳說不捨四年多的戀情，妳要我念茲一路走來，我們踏過的每吋泥土；妳說有一天，只要我們沿著腳印回溯，就會找到夢想的源頭，那腳印是軌跡，銘刻著曾經吞噬我們的惡浪。

「為什麼我們就要戰勝惡浪，卻得分手？」妳說。

妳畢業典禮那天，我向妳坦白，妳在紐約的這一整年，我因為肉體寂寞，劈腿跟系上的助教在一起，妳聽到我告解的那一秒，吃驚的唇形瞬間凍裂成絕望的眼神，當我看到妳比失望更趨蒼白的絕望表情，我的心如刀剮，滴落的血淚，染紅妳漸漸鬆脫的雙手。

這段地下情籌畫了幾個月，我卻從來沒愛過她，但如果愛她是愛妳的手段，我必須培養感情，爸爸媽媽飛來內州找我，不純粹為了參加妳東岸的畢業典禮，而是陪我複診就要轉三期的胰臟癌，是三期！

爸爸說，綺是個好女孩，不宜再耽誤人家，也許妳的畢業典禮是一個好的時間點。我不怕死，只是放心不下妳給別的男人照顧，我問爸爸，能否送一條溫暖顏色的項鍊給妳，配戴著就像我一直保護著妳？爸爸什麼都沒說，只是難過的摀著頭。

綺，從現在開始，我們之間隔了一片海洋的距離，謝謝妳陪我走過這四年，希望妳這一路幸福、平安。

儀

【 St. Mary's Hospital 用籤】

歌曲 : 范逸臣 - 不說出的溫柔專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