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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7 13:58:26瀏覽260|回應0|推薦4 | |
灰濛濛的群山中,那條貫穿不知名古厝的階梯小徑,撐著傘爬著,斜雨削在我溼透的肩膀上,記的這是泥人吳的家,我們進去過吧?記憶泛黃,好像沿著藍色的山繞遠遠的一圈,山坡下有個平台,平台上幾處擺熱芋圓的攤子,騰著溫暖的白煙,每次經過這裡,總在飄雨。 「飄雨的九份總是最美的。」妳說,我專注踩梯。 「雨水驅走遊客,空空盪盪好自在!」這句記不清是誰說的,是妳?還是我?柔柔的聲音迴盪在彎曲的盡頭,然後蒸發。 大三那年歲末,妳有男友,卻期待這場旅行,我呢,剛結束一場戀情,好像是吧。那期校園報紙的深度報導要做「失落的礦工」,我們在編輯會議上商量怎麼安排八個學生記者坐六台摩托車,妳的眸子最晶亮,像後山的星空,隱隱笑著,妳知道陽明山到九份的距離,不過一個雀躍的音符。 記的嗎?就在前一日,我們在淡水長堤,坐在夕陽西沉的海邊,我的手掌,蓋在妳的手背上面,掌心與掌背之間隔了一層海沙,沙漏著,漸漸地我感覺到妳肌膚的溫度,第一次,我牽妳的手。 跨進八角亭,飄在悲情城市的現場,又沿著基山街,在豎畸路右轉,還記得採訪礦工後,我們又來一次九份,只有我們倆,記得這裡原本是一間懷舊的咖啡店,後來咖啡店倒了,變成一間賣尪仔標的雜貨店,我蹲下身去,店前一紙濕漉漉的木箱,裡面三隻飢腸轆轆的小狗嗯嗯叫著,空氣裡飄著發霉的味道。 「要怎樣才能把肺矽病跟悲情城市這部電影做一個連結?」一位學生記者問。 「老礦工們都很悲情,他們見證金瓜石礦業最繁華的年代,也經歷過二二八,他們的肺矽病也許是台灣早期悲情政治結成的痂…」我說。 「華而不實的點子!」妳笑著揶揄我。 大夥兒聳聳肩,一行人走在前面,妳故意慢下腳步,趁那恍惚的一秒,緊湊上來偷親我,我笑著在妳的掌心摳摳,雨中傳來桂圓茶的芳香,遠處有人拉著二胡。 「我們要來九份十次,來第十次的時候,如果天空還是飄著雨,我就娶妳!」 「才怪!我們來n次了…」妳說。 「這是第四次好嗎?我記得很清楚!」 「如果第十次來的時候出大太陽呢?」妳水汪汪的眼睛機伶轉著。 「那…我只有等囉…」 「那你就淋雨啦,哈哈哈!」妳調皮地奪走唯一的黑傘跑到前面,我淋雨咧著嘴笑著。 畫面流轉,妳駐足戲昇平院前面,皺著眉頭,天陰陰的,雲層很厚,妳真的來了,我好急,前面一位婦人推著熱芋圓的攤車擋住去路,我穿梭她,拂去妳臉上掉下晶瑩剔透的淚珠,妳依然美麗動人。 「這幾年,過的好嗎?」我問。 「…」妳望著戲昇戲院的裝潢,手裡緊緊握著我送妳印有「戲昇」兩字的紀念手鏈。 「這麼多年,妳還戴著它。」我紅了眼眶。 妳去倫敦前的那年冬天,我們去了第九次九份,那時我剛在光復南路電視台實習,總有預感我們去不了第十次。 「妳確定要出去?」 「嗯!出國讀書是我的夢想。」 「我覺得將來會配不上妳,妳如果在英國找到匹配的留學生,就忘了我好嗎?」我低著頭,緊咬唇。 「唉!亂講什麼?」妳嘟起小嘴,強牽我的右手懷在妳肩上。 「你乖乖的,我兩年就回來,那時我們挑下雨的時候,去第十次九份…」妳像哄孩子般地在我嘴角輕輕一吻,我沒把握。 向晚,我倆擁吻,皺著眉,妳抓著床單壓抑著痛,血漬沾在棉被上,那是,妳的初夜。 「我的第一次只給我的老公,你,就是那一個人。」妳吻在我嘴角邊,依慰在我起伏的胸膛。 「等我回來好嗎?」妳望著我,細長的手指抹去我臉龐的淚水,點點頭。 妳出國那天,不知什麼原因?我沒到中正機場送行,害怕了、心痛了、不捨了,也可能是適逢上班,總之,不願回想,只知道那是一個掙扎的日子。拉回思緒,站在你身旁,一炷清香裊裊,迴繞在你的髮際,這是我們常來的九份廟中廟,不是嗎?妳虔誠拜著,豆大的淚水撲漱漱直掉,我過去抱妳,妳顫抖著。 「妳冷嗎?」 插完香,退了幾步,妳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撕了好幾角的剪報,被蹂躪過的紙質,妳讀著,終於崩潰掩面而泣,我拾起掉落地上的剪報,寫著:「在T台實習的C大新聞系學生XXX昨日在上班途中,行經辛亥隧道,不幸遭逆向超車的客運公車撞倒後拖行數百公尺,頭顱破裂,當場死亡…」 「你說要等我的!你說要等我回來的!我一心要做你的新娘子!現在我回來了!你呢?你呢?你在哪裡?」 廟外閃電不時橫在灰濛濛的山巒線,不一會兒,霹靂啪啦下起雷雨,嚇傻了,我倒抽一口氣,知道妳在看,又或許,那只是我的錯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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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