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山風頂著千斤掃過校園，竿影緩緩東移，午後山雨洗刷過的遠方，湛藍鋪在青蔥翠綠的山巒上，雨珠被蟬鳴地晶瑩剔透，男孩在暑假搶修，抱著厚厚一本微積分，囁了鼻頭，抹了鬢角的汗水，再推推大大的黑色眼鏡，走著走著，視線盯著下坡路的地磚，打了個哈欠，撲鼻一陣清香縈繞，才瞄一眼，又畏縮回來，兩個女同學有說有笑地經過，長髮的女孩拉了短髮美眉的細肩帶，美眉尖叫不已襲胸回去，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隱沒在山坡線，嬉戲的聲音卻不斷回盪。

男孩的名字叫師儀，企管系二年級。

籃球場的地面乾的差不多，企管系系隊為了即將到來的「大企盃」加緊練習，藍隊對抗紅隊，運球的碰碰聲間雜著球鞋摩擦地板的尖銳高音，師儀擠進人群，陌生地就好像這不是自己的系隊。

「企管加油！」胖子喊著，手肘因為誇張的動作頂了師儀胸口，裁判吹哨，犯規。

「唉，你進入一點狀況好嗎？」班代氣衝衝地走過來，奪下師儀懷裡的微積分課本，給了一對保特瓶做成的加油棒。

「用力敲吧。」

「啊，不好意思。」師儀賠不是。

大三學長凱駿控球，瞬間傳給中鋒，半秒鐘的時間由後衛跑成前鋒，一溜煙切進禁區，接過回傳的球在空中第一時間扭腰，空氣靜止了，師儀緊盯著這場快攻，旋轉的藍球在凱駿的手指間，輕輕「刷」一聲地，被放進籃裡。

如雷貫耳的歡呼聲拖拉著師儀的傻笑，鼕鼕作響的擊瓶聲閃著一個被動的節拍。

「凱駿學長超快的！」

「對呀，根本沒人擋的住…」

「學長好帥喔！」滿臉麻子的女生興奮地抓著戴金框眼鏡的?n。

師儀皺著鼻子點點頭，一緊張眼睛就眨個不停。

「緊張個屁啊？」師儀想。

「喂，學長進球，你眼睛別狂眨嘛，看你汗流夾背的。」高個子轉頭回來消遣。

「唉唉，是，天氣熱。」師儀摘下眼鏡拭汗。

中場休息，凱駿被換下來，婷婷遞了一罐礦泉水上去，凱駿笑容燦爛，透著逐漸西沉的日光，婷婷的酒窩印在師儀的大鏡片上。

「聽說婷婷最近跟凱駿學長走的很近。」

「是嗎？真可惜，學長這帥。」

「不會吧，婷婷好歹也是系出的校園美女，他們爆登對的袂！」花格子的男生說。

婷婷的眉毛在全神貫注的間際，不自覺拱起像畫眉鳥的線條，那淡淡金色的髫髮，露出幾組精緻的耳環，白皙水嫩的臉龐，點綴著明牟笑意的餘角。

「嗯，婷婷的眼睛好美。」師儀暗暗這樣想著。

略略抑著頭，散場的球賽，拾回階梯上的課本，斜襲的夕陽拉長影子，師儀走在情人坡，沿路點綴的五色玫瑰預告著七夕情人節的到來，社團把榕樹弄成一顆顆閃亮的心型聖誕，夜幕低垂，流龍燈光反射著形單影隻。

「像這樣的節日，怎麼會是屬於我的呢？」師儀喀喀地傻笑起來。

坡底的滷味攤子白煙氤氳裊裊，三兩顧客駐足攤前，晚間六時四十五分，腸胃咕嚕咕嚕抗議。

掏掏口袋，五十五元，「那就買吧。」



男生宿舍後面綿延一公里草坡就是懸厓邊，眺望下去，左方是天母，右邊則是無限延伸的是淡水河，台北市夜景的燈紅酒綠，就像一座魔幻古堡，南部北上讀書的師儀，前一陣子才聽康輔社的學姊提到，從在這厓山的凹字狀護欄注視著，每一盞絢爛的燈光都轉著一個愛情故事，就像是…

「就像是我才不會相信的日劇劇情咧。」師儀很仔細地用竹籤在滷味紙袋裡來回撈食，豬血糕、金針菇，白菜、就是找不到芋仔粿，傾斜、再傾斜，湯汁再低一點，就要找到芋仔粿，啊，看到了。

「啪！」唯一的一塊芋仔粿掉到地上，小黃狗蜷曲的身體伸伸懶腰，跳起來跑到師儀的腳邊，把芋仔粿連嚼都不用，香香地舔進嘴裡。

「嗯…」哀求的低鳴，小黃意猶未盡地抬頭望著師儀。

師儀嘟著嘴，撫弄小黃的背脊，邊吃邊餵，七月的下弦月露出臉來，情人漸漸塞滿了厓邊，舉頭望明月，師儀腦裡浮現婷婷今天在場邊，穿著露臂球衣為凱駿學長加油的光景，想到他們登對的背影，欣慰的感覺油然而生。

「唉，你該不會對婷婷認真吧？」

「怎麼可能？學妹只是過來幫忙系盃的事，一忙完，就不會再有接觸…」

「別瞞著我喔！我最近練舞忙夏季公演，你最好收斂一點。」

「摀…」男的似乎用嘴唇很親密地堵住女的嘴。

隔壁的凹字狀護欄，斷斷續續傳來這樣的戀人細語，師儀嚼著嚼著，發現那好像是凱駿學長的聲音，又用手指頂了大眼鏡一下。

「那你情人節要帶我去哪兒玩？」

「嗯，我們開車去金山海水浴場。」

「早上嗎？」

「不，中午過後！」

「我早上要練球。」凱駿學長說。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