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貴遊魯迅故園

阿貴超越時空，從未莊來到紹興城，打了幾天零工，掙得些許銀子。這天， 覓不著頭路，閒逛至東昌坊口，看到一群人聚集，就過去湊熱鬧。一打聽，說是免花錢可索票排隊進魯迅故園參觀，就跟著別人進去了。

進到園裡，映入眼簾的是魯迅(1881--1936)的坐像，一臉嚴峻的神色，讓阿貴覺得好笑，想我阿貴在您筆下寫得如此不堪，說我妄自尊大、欺善怕惡、趨炎附勢、善於投機、幸災樂禍，卻忌東諱西又具奴隸性，以精神勝利法自我安慰自我麻醉，這些我都認了。我只是小人物，一窮二白，替趙太爺做短工，被苛待又被瞧不起，不自我麻醉如何過日子。一個大男人遇到俊俏的小尼姑和小女工，開開玩笑吃吃豆腐甚至思個春是自然不過了，卻被說成像色狼。您魯大爺雖已有家室朱安，不也又在一九二五年愛上相差二十歲的女學生許廣平，還同居生子呢。

阿貴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隨著人群來到三味書屋，這書屋可是清末紹興城內有名的私塾，房內中央牆上掛有三味書屋的匾額和松鹿圖，房柱上有副對聯：「至樂無聲唯孝悌，大美有味是讀書」房內擺設據說是當年留下來的方桌和木椅，這書屋曾有魯迅調皮搗蛋捉弄同學的美好時光。

阿貴心想，這世界真是不公平，要不是家境窮困，誰不想多讀些書。您魯迅到日本留學七年多(1902--1909)，回國後就一路平順，當了不小的官，1912年還被任命為北京政府教育部的檢事兼科長，而且一幹就是十三年(1912--1925)，這可都拜孫中山辛亥革命成功之賜，您也認同孫中山的理念，可1927年一場「四、一五」大搜捕，藍黨搜捕前一天還是同盟者的紅黨黨員，抓走好多無辜者且又遭殺戮，讓您對藍黨心灰意冷，自此左傾，還被紅黨領導人尊您為左聯的領袖，您的名字和筆從此對藍黨政府痛加斥責，儼然是紅黨的代言人，直到您生命的最後一年，都還竭盡所能，為紅黨搖旗吶喊。阿貴暗笑，您這不是趨炎附勢善於投機是什麼？

您因緣際會被捧為思想家、文學家、革命家、教育家和民族魂，您的故居也大興土木，占地五十公頃，總投資十億元人民幣，還因免收費而人氣鼎盛，儼然成為紹興的地標。當阿貴看到那一大片百草園時，心想我阿貴三餐不繼貧無立錐，您卻在死後享盡奢華，既羨慕又忌妒。

當年我阿貴在家鄉未莊走投無路，不得已入城鋋而走險發了財，也曾經衣錦還鄉被鄉親巴結著，我承認幹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革命黨來了, 居然誣陷我借革命之名造反搶劫, 就這樣含冤莫白的被槍斃了。您魯迅的筆從來不想為我平反, 好像阿貴活該被槍斃。

 您在留學日本時說：「日本人蔑視中國人，是因為他打敗了你，你除了自己振作起來再打敗他，別無他法。可是留日學生多不爭氣，也常不知自愛的約束自己的行為。」留學生也不比我阿貴高明，真是咎由自取呵。您回國後，親眼目睹，軍政府的腐敗一點都不比舊官僚慢，看到袁大頭和北洋政府的恐怖統治，也眼見一批批造反者成功後，迅速翻臉變相，比前任更專橫。您不得不承認：「我現在越加相信說話和弄筆的都是不中用的人，無論你說話如何有理，文章如何動人，都是空的。他們即使怎樣無理，事實上卻著著得勝。」「文學文學，是最不中用的，沒有力量的人講的，有實力的人並不開口，就殺人。」「文學本來就沒有對抗專制的力量，它在黑暗中的命運，不過是被殺而已。」對於歷史，您又打比喻說：「現代中國歷史就是幾個人輪番變戲法，老百姓呆頭呆腦的圍著看，許多年間，總是這一套，也總有人看。」

雖然您說過，思想和文字遠遠敵不過屠刀和監獄，但您又灌輸了這樣的觀念：「 專制本身並無多大的力量，它的力量其實來自民眾的愚昧，這愚昧不只是麻木，它還包含著怯懦和苟且偷生的決心。」在您筆下，愚民不只阿貴這副衣衫襤褸的苦相，那穿著長袍馬褂或西裝筆挺滿臉紅光福相的，照樣愚不可及。

這就對了，現代愚民何其多，當然其來有自。太多人被時尚、廣告、傳媒、專家、學者、名嘴、威權牽著鼻子走，有的陶醉在虛幻的夢境中，有的惶惶不可終日。 譬如，為了維護一黨專政於不墜，就把民主國家政黨輪替說的一文不值，以安全檢查做幌子，連最起碼的言論自由都沒有，一個文人劉小波居然會危害到國家安全而被關在牢裡，您魯迅目睹此情此景，不知要做何感想？

法國文豪羅曼羅蘭認為，法國大革命時，像阿貴這號人物多的是，這副苦惱的面孔是世界性的，任何國家革命時都會濫殺無辜。華人世界的阿貴們，總要想方設法脫離苦海，如能搖身一變而成外國人，那就身價不凡了。

阿貴在遊魯迅故園時，發了不少牢騷，也產生很多奇想，走出故園，但覺身心舒暢，還狠狠的打了一次牙祭，至於明天有沒有工可做，明天再說吧！

附記：2012年10月6日遊罷紹興魯迅故園後，又看了一場「阿Q正傳」的電影和一本魯迅傳記，心有所感，戲作此文，阿貴者阿Q也。

                                    （201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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