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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14 20:17:16瀏覽2995|回應38|推薦343 | |
島嶼少年的台灣行腳 蔣勳著「少年台灣」乙書讀後札記 在島嶼住了大半輩子,對很多地方還是很陌生。蔣勳書中提到的地名,集集、水里、南王、望安、白河、野銀、九份、月眉、鹽寮、八里、苑里、扇平、龍坑、西寶、鹿港、東埔、古坑、笨港、通霄、豐山、梓官、觀音、彌陀、龍峒、芹壁、南竿、水頭等二十七個城鎮村落,我居然只認識十來個,而且很多地方都是匆匆一瞥,並沒做進一步的瞭解。 第一次看完此書,有兩個地方不吐不快。「清晨聽到最早的聲音是豬叫,比附近日出後才清醒的鳥叫聲還早,是屠宰場的人到民家收購豬隻。從豬圈抓出吼叫的豬,用粗麻繩吊起黑黑的大豬,挂在兩人扛的大秤上,豬隻掙扎嘶吼,不容易秤。收購的人和養豬主人爭議著斤兩,在尚未黎明的闃暗中用電筒照著秤上的刻字,巨大的秤鉈來往搖擺-」(P250)不是農家子弟的蔣勳,能寫出這段文字,我是很佩服的。農家多養豬,我家亦然,豬販來家收購豬隻的過程我親眼目睹,但他提到被收購的豬隻就地宰殺,我不敢苟同。或許是南北有別,在我的家鄉下營近郊設有一座「豬灶」民家不可私宰,豬隻都要送到豬灶(亦即豬的屠宰場)才可宰殺。 「媽媽笑著,一面在砧板上把番薯切成很細的絲。」「大嫂忽然變老了,白了頭髮,駝了背,每天整理番薯葉,在砧板上沒完沒了地把番薯切成細細的絲,把細絲鋪在竹簍裡,放在大太陽下暴曬,曬成像白頭髮一樣枯乾的絲,又煮到粥裡,和米一起,變成濃濃稠稠的黃色的,糾纏著的番薯簽---」(P215)這裡一直強調在砧板上把番薯切成絲,其實,農婦是用「菜剉」把番薯剉成簽的,大量番薯則以大型菜剉機以腳踏板作業,番薯簽均勻灑在埕尾曬乾,並不是用刀切。 第二次再讀,越覺本書涵蓋範圍甚廣,作者籍筆下各種角色和混融了像小說、散文和詩的筆法,娓娓訴說著島嶼的歷史和故事。 「少年鹿港」裡的甲必丹船長,看到在樹林間穿梭奔跑著的鹿群,自然就把港灣叫做「鹿的港灣」他也發現島嶼的不同族群一有機會就自相殘殺,讓他在處理蕃社和漢移民問題時有了一種陰險的權謀,賣給他們火藥可賺到鹿皮和稻穀,讓漳州人和泉州人械鬥,讓福佬人和客家人互鬨,用和甲必丹交換來的火藥,轟垮對方的土牆,把原住民驅趕到深山靠狩獵為生。原來,島嶼的生存法則是赤裸裸的弱肉強食。 蔣勳三歲來到台灣,他說父母的鄉愁在大陸,但父母的鄉愁對他並不具體,他的鄉愁在台北大龍峒,書中「少年龍峒」部分,有他童年的影子。在孔子廟正門對面水池邊簡陋的戲臺,他看過歌仔戲八仙過海的戲碼,繞到戲臺布幕後面看到戲子餵奶的鏡頭,嗅到戲臺邊烤香腸攤子一陣陣焦香,看到手持武士刀的男子衝過街道。他每天經過保安宮到大龍國小,廟的後殿供奉的神農大帝,每次走到神明面前都遵照母親的教訓膜拜頂禮。後殿的兩廡住滿了很多因戰爭而流亡來的外地人,住戶多了,兩廡顯得雜亂,住戶之間多用紙板或舊床單圍成隔間,一條廊廡下住了二、三十家人。廟的中庭天井成為共同炊煮的場所,小火的炭爐升起陣陣濃煙又逐漸轉淡了。最讓他難忘的是看到同齡的少女被綁在廊廡的木柱上,被母親用一根細針刺在大腿上,每一針刺下去,少女就哎喲一聲,又不敢大聲叫。另一次奇特的經驗是在老師家補習,督學來查,十幾個孩子鑽進榻榻米下的隔間,在黑暗的隔間中湧出淚水。他惋惜小學好友因參加八家將而休學,也曾帶著蝙蝠的屍體去保安宮,因母親說牠會成為廟宇窗櫺庇佑人間。他懷念摘了六個芭樂給他的黃家女孩,也對常在廢棄的防空洞旁瘋言瘋語的男子感到一片淒涼和哀傷。 從青少年起就喜歡揹著背包在台灣亂跑的蔣勳,會在路邊、坐在小火車站,看人來人往,拿出筆記本,隨意書畫。會因為地名很特別就想去一探究竟,譬如「月眉」 天際夕陽未落, 勾出如眉的新月, 美的意象如此誘人, 引得多地取相同名字, 都有勞苦人民、純樸風光, 默默保佑的神明。 在「少年月眉」裡,靦腆不敢脫去內衣的少年,騎著單車在稻田小徑蹓躂,猛然發現也騎著單車著白衣黑裙的妹妹長成了少女,一陣少年不識愁滋味湧上心頭。他路過西瓜田,摘下一顆西瓜,躲過瓜農的眼睛,在河岸卵石上擊破西瓜,享受甜美瓜肉的味道。一次大水氾濫,小鎮街道可行船,家裡也淹了水,少年把爬到冰箱上的老祖母背在背上救了出來。 我的家鄉下營太不起眼,作者並未曾駐足,但鄰近的白河就有所著墨。提到白河就想到關仔嶺,想到碧雲寺,寺院後山頂的靈風動石。那年年少,我們到碧雲寺掛單,雖然只有兩三天,在寺院吃素食、聽梵音、看出家人作早課,心境清澈不少。關仔嶺溫泉、好漢坡、水火同源、金狗毛都是美美的記憶。那時的白河,尚未和蓮花連結。「少年白河」裡的少年問母親,「母親啊,小鎮什麼時候種起荷花來了」父親是小鎮上受尊敬的警察,母親踏著勝家牌縫衣機做裁縫,這小鎮是少年初長成的記憶。小鎮有了蓮花,在街邊剝蓮蓬的婦女多了起來,蓮子剝凈了,放在一隻大鋁盆裡,婦人們取笑著,說那像一粒姑娘的奶頭。一旁閒坐的歐吉桑覺得這是淫猥而且不倫不類的比喻,反被婦女調情,讓他生氣的離開。 小小的島嶼,一度被戰爭的炮火籠罩,少年來到南竿。充員兵像菜鳥,要老士官調教。如何躲過對岸飛來的子彈,如何在戰地求生,如何挖坑洞,如何築坑道。這坑道在長達二十年間不斷開挖,不知犧牲了多少人命,坑道像地下蟻穴,迂迴如羊腸,穿過層層岩壁,彷彿隱藏著戰爭歲月不可言喻的荒謬隱晦的心事。老士官一句「別怕,活著就不要怕」不只對著他說,也是向島嶼的人說的。在城市長大的少年對海洋了解不多,來到南竿,他開始認識海和在海上討生活的漁民。「那小島已經解除戰地政務了」多年以後,少年重返島嶼,在坑道裡坐著,讀卡夫卡的「城堡」感慨萬千。 蔣勳說這書是他許多揮之不去的青少年歲月的記憶,裡面的人物很少是知識分子,他們在各個角落的底層生活著。他喜歡揹起背包,搖晃去一個安靜小鎮村落,去看一些默默生活不善談論政治的庶民。他敏銳的視覺與嗅覺記錄了那些難忘的聲音、氣味、形狀、色彩、光影和人事物,既真實又具體。 這書是要細細品味的,我今年六月在上海買了簡體版,看了一次意猶未盡,回台後又詳細讀了一次,讓我想寫點東西。台北已經有人以書中的幾個情節編成現代音樂劇登上舞台,可惜我尚無緣觀賞。 要愛台灣很簡單,就揹著背包到處走透透吧! (2014.08.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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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