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達

俗話說：慢工出細活。

以往的人，很能夠欣賞『慢工』，也很願意等候『慢工』，也真的有人願意去付出『慢工』的代價，千錘百鍊、精雕細琢，做出非常細緻的產品來給識貨的人──而識貨的人還真不少；所以『慢工』頗有市場價值。

可是，曾幾何時，人們越來越缺乏耐性，越來越不耐久候，越來越不願意等待，所有的商品都要大量生產，所有的業績都要大幅成長，所有的服務都要立刻到位，再好的功夫也沒人耐心欣賞，再好的政策也沒人鼓掌，只要不能立竿見影，一切都將被高張的民意、激情的消費者意識的洪流所淹沒。

所以現代社會，不論政界或商界，淘汰率都頗為驚人，而幾經沖刷，其實，好人、真正能做事的人、真正有功夫的人，正在大量消失，他們或隱身市井，或埋首山林，就是不想再過問世事，以免惹是生非。此一現象，舉世皆然。

日本豐田汽車最近在世界各地所遭遇的一連串打擊，就是典型的例子。一家汽車廠的成長，一部好汽車的誕生，需要經過一定的過程，實驗、嘗試、摸索、改進、再設計、再改良，然後才能問世；但是，當全世界的消費者對美國車失去信心、日本車當道的時候，沒有人有耐心去等候一個真正更好的汽車廠成形、或一部更好的汽車出現，沒有人願意去『等』這樣的一個過程來完成世代的交替，於是豐田等於是趕鴨子上架般的倉促、提前躍上世界第一的寶座(當然，該公司自己內部不願因放慢腳步而失此良機的決策，也要負很大的責任)，現在當然也要提前失去世界第一的寶座。

當豐田的社長及代表在美國國會公開道歉時，說到一句很沉痛的話：擴充太快、高速成長，是豐田摔這一大跤的主因。這正是大家都不願意再等慢工出細活的結果。其實這也是全世界多數的人自食其果，我們的盲目的消費習慣、大膽搶進的投資行為，不但是造成『豐田』事件的主因，不也同樣是導致2008年第四季華爾街引爆全世界的金融海嘯的元兇嗎？

而這樣的行為與習慣，已經在更多的層面更廣泛的影響著全世界的人──並且也正在讓我們更多的自食其惡果，人類很可能要為此繼續付出更多、更高、更深遠的代價。

比如說，在教育方面，因為多數家長的失去耐心，不能等候子女慢慢摸索前進、破繭而出，大量的把孩子往補習班送，快速加工的方式讓孩子的考試成績立刻大幅度進步，其結果是現在的孩子多半失去閱讀的興趣，更毫無自主學習的動力，甚至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感到人生索然無味，失去所有的企圖心。於是有許多孩子來到三十好幾了，還『宅』在家裡讓父母養，這不就是我們自食其果嗎？

再比如說，現代的醫療體系，也漸漸越來越不能養成好的專業醫師。一來病人沒耐心讓醫師好好治他的病，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凍焉能一天？但我們看病只要一天內沒見效，很可能第二天就改到其他醫院看另一位醫師，久而久之，沒經驗的醫師越來越沒經驗，因為病人大都很快就轉走了，而有經驗的醫師越來越忙，因為病人一直來，一個上午三小時的門診，掛號掛到一百號或兩百號以上是常有的事，結果最後他也不能好好為病人看病。於是有越來越多的醫師，傾向於學習快速的治病(從而一定是治標而非治本)方式，結果倒楣的當然還是病人。而這一切，同樣源自於我們已失去慢工出細活的耐性。

更重要的是，當我們一切都講求迅速且有效時，人類正在失去一切的人性，不但自我越來越迷失，而且人際互動也越來越差，關係越來越不好。人類社會已潛藏越來越多的衝突的因子，人類社會的架構、結構，可能是花了好千年才形成的層級組織，正在大崩解當中。

因此，還是要再一次奉勸所有的上班族，所有的事真的沒有必要那麼急，我們固然不應該誤事，卻也不需要急成那樣，每天忙來忙去只會讓你越來越瞎忙一通、一事無成；每件事都那麼的急驚風，只會讓你的人緣越來越差、得罪越多人，導致你辦事越來越不順。

我們與其一再的趕、趕、趕，何不放慢腳步，花點時間看看別人、也想想自己；你若願意，還可以再多花一點時間看看過去、想想未來；你若願意，還可以再花點時間看看你的孩子、想想你的爸媽；你若願意，還可以再--------等等；然後你再回頭把同樣一件事辦好，你想，這會不會有差別？

這其實就是說，願我們都可以花點時間把『人性』找回來，把『人際關係』找回來，把『人』找回來。

人不是機器，但是，VISA信用卡組織的創辦人曾說過一句很發人深省的話：『我很擔心，因為機器越來越像人一樣的能幹，而人卻越來越像機器一般的冰冷(失去人性)。』
若我們能把人性找回來，恢復慢工出細活的時代，我相信，慢工就不只是能出細活，更可以出『好』活，而人就可以更美好的活下去，上班當然就可以更輕鬆了。一點點心得，希望可供大家參考。(希望森林/www.seewant.org/201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