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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三民主義之民族主義二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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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2月3日

  自古以來,民族之所以興亡,是由於人口增減的原因很多,此為天然淘汰。人類因為遇到了天然淘汰力,不能抵抗,所以古時有很多的民族和很有名的民族,在現在人類中都已經絕跡了。我們中國的民族也很古,從有稽考以來的歷史講,已經有了四千多年。故推究我們的民族,自開始至今,至少必有五六千年。當中受過了許多天然力的影響,遺傳到今日,天不但不來消滅我們,並且還要令我們繁盛,生長了四萬萬人。和世界的民族比較,我們還是最多最大的,是我們民族所受的天惠,比較別種民族獨厚。故經過天時人事種種變更,自有歷史四千多年以來,只見文明進步,不見民族衰微。代代相傳,到了今天,還是世界最優秀的民族。所以一般樂觀的人,以為中國民族,從前不知經過了多少災害,至今都沒有滅亡,以後無論經過若何災害,是決不至滅亡的。這種論調,這種希望,依我看來,是不對的。因為就天然淘汰力說,我們民族或者可以生存,但是世界中的進化力,不止一種天然力,是天然力和人為力湊合而成。人為的力量,可以巧奪天工,所謂人事勝天。這種人為的力,最大的有兩種,一種是政治力,一種是經濟力,這兩種力關係於民族興亡,比較天然力還要大。我們民族處在今日世界潮流之中,不但是受這兩種力的壓迫,並且深中這兩種力的禍害了。

  中國幾千年以來,受過了政治力的壓迫以至於完全亡國,已有了兩次,一次是元朝,一次是清朝。但是這兩次亡國,都是亡於少數民族,不是亡於多數民族。那些少數民族,總被我們多數民族所同化。所以中國在政權上,雖然亡過了兩次,但是民族還沒有受過大損失。至於現在列強民族的情形,便和從前大不相同。一百年以來,列強人口增加到很多,上次已經比較過了。像英國、俄國的人口增加三四倍,美國增加十倍。照已往一百年內的增加,推測以後一百年的增加,我們民族在一百年以後,無論所受的天惠怎麼樣深厚,就很難和列強的民族並存於世界。比如美國的人口,百年前不過九百萬,現在便有一萬萬以上,再過一百年就有十萬萬以上。英、德、俄、日的人口,都是要增加好幾倍。由此推測,到百年之後,我們的人口便變成了少數,列強人口便變成了多數。那時候中國民族縱然沒有政治力和經濟力的壓迫,單以天然進化力來推論,中國人口便可以滅亡。況且在一百年以後,我們不但是要受天然力的淘汰,並且要受政治力和經濟力的壓迫,此兩種力比較天然力還要快而且烈。天然力雖然很慢,也可以消滅很大的民族。在百年前,有一個先例可以用來證明的,是南北美洲的紅番民族。美洲在二三百年前完全為紅番之地,他們的人數很多,到處皆有;但從白人搬到美洲之後,紅番人口就逐漸減少,傳到現在,幾乎盡被消滅。由此便可見天然淘汰力,也可以消滅很大的民族。政治力和經濟力比較天然淘汰力還要更快,更容易消滅很大的民族。此後中國民族如果單受天然力的淘汰,還可以支持一百年,如果兼受了政治力和經濟力的壓迫,就很難渡過十年。故在這十年之內,就是中國民族的生死關頭。如果在這十年以內有方法可以解脫政治力和經濟力的壓迫,我們民族還可以和列強的民族並存。如果政治力和經濟力的壓迫,我們沒有方法去解脫,我們的民族便要被列強的民族所消滅,縱使不至於全數滅亡,也要被天然力慢慢去淘汰。故此後中國的民族,同時受天然力、政治力和經濟力的三種壓迫,便見得中國民族生存的地位非常危險。

  中國受歐美政治力的壓迫,將及百年。百年以前,滿人據有我們的國家,仍是很強盛的。當時英國滅了印度,不敢來滅中國,還恐中國去干涉印度。但是這百年以來,中國便失去許多領土。由最近推到從前,我們最近失去的領土是威海衛、旅順、大連、青島、九龍、廣州灣。歐戰以後,列強想把最近的領土送回,像最先送回的有青島,最近將要送回的有威海衛,但這不過是中國很小的地方。從前列強的心理,以為中國永遠不能振作,自己不能管理自己,所以把中國沿海的地方象大連、威海衛、九龍等處來佔領,做一個根據地,以便瓜分中國。後來中國起了革命,列強知道中國還可以有為,所以才打消瓜分中國的念頭。當列強想瓜分中國的時候,一般中國反革命的人,說革命足以召瓜分;不知後來革命的結果,不但不召列強瓜分,反打消列強要瓜分中國的念頭。再推到前一點的失地,是高麗、台灣、澎湖。這些地方是因為日清之戰才割到日本,中國因為日清一戰,才引出列強要瓜分的論調。更前一點的失地,是緬甸、安南。安南之失,中國當時還稍有抵抗,鎮南關一戰,中國還獲勝仗。後來因被法國恐嚇,中國才和法國講和,情願把安南讓與法國。但是剛在講和之前幾天,中國的軍隊正在鎮南關、諒山大勝,法國幾乎全軍覆沒;後來中國還是求和,法國人便以為很奇怪。嘗有法國人對中國人說,「中國人做事真是不可思議,就各國的慣例,凡是戰勝之國一定要表示戰勝的尊榮,一定要戰敗的割地賠償。你們中國戰勝之日,反要割地求和,送安南到法國,定種種苛虐條件,這真是歷史上戰勝求和的先例。」中國之所以開這個先例的原因,是由於滿清政府太糊塗。安南和緬甸本來都是中國的領土,自安南割去以後,同時英國佔據緬甸,中國更不敢問了。又更拿前一點的失地說,就是黑龍江、烏蘇裡。又再推到前一點的失地,是伊犁流域。霍罕和黑龍江以北諸地,就是前日俄國遠東政府所在的地方,中國都拱手送去外人,並不敢問。此外更有琉球、暹羅、蒲魯尼、蘇綠1[今譯婆羅洲、蘇門答臘。]、爪哇、錫蘭、尼泊爾、布丹等那些小國2[今譯不丹。],從前都是來中國朝貢過的。故中國最強盛時代,領土是很大的。北至黑龍江以北,南至喜馬拉雅山以南,東至東海以東,西至蔥嶺以西,都是中國的領上。尼泊爾到了民國元年,還到四川來進貢,元年以後,以西藏道路不通,便不再來了。像這樣講來,中國最強盛時候,政治力量也威震四鄰,亞洲西南各國無不以稱藩朝貢為榮。那時歐洲的帝國主義還沒有侵入亞洲。當時亞洲之中,配講帝國主義的只是中國。所以那些弱小國家,都怕中國,怕中國用政治力去壓迫。至今亞洲各弱小民族,對於中國還是不大放心。這回我們國民黨在廣州開大會,蒙古派得有代表來,是看我們南方政府對外的主張是否仍舊用帝國主義。他們代表到了之後,看見我們大會中所定的政綱是扶持弱小民族,毫無帝國主義的意思,他們便很贊成,主張大家聯絡起來,成一個東方的大國。像這項要贊成我們主張的情形,不但是蒙古如此,就是其他弱小民族都是一樣。現在歐洲列強,正用帝國主義和經濟力量來壓迫中國,所以中國的領土便逐漸縮小,就是十八行省以內也失了許多地方。

  自中國革命以後,列強見得用政治力來瓜分中國是很不容易的,以為從前滿洲征服過了中國,我們也曉得革命,如果列強還再用政治力來征服中國,中國將來一定是要反抗,對於他們是很不利的。所以他們現在稍緩其政治力來征服我們,便改用經濟力來壓迫我們。他們以為不用政治力來瓜分中國,各國便可以免衝突。但是他們在中國的衝突雖然是免了,可是在歐洲的衝突到底還免不了。故由巴爾幹半島問題,便生出了歐洲大戰。他們自己受了許多損失,許多強國象德國、奧國都倒下來了。但是他們的帝國主義,現在還沒有改革,英國、法國、義大利仍舊<把>帝國主義繼續進行。美國也拋棄「門羅主義」,去參加列強,一致行動。經過了歐戰以後,他們在歐洲,或者把帝國主義一時停止進行;但是對於中國,像前幾日各國派二十多隻兵艦到廣州來示威,還是用帝國主義的力量,來進行他們經濟的力量。經濟力的壓迫,比較帝國主義、就是政治力的壓迫還要厲害。政治力的壓迫是容易看得見的,好比此次列強用二十多隻兵船來示威,廣州人民便立時覺得痛癢,大家生出公憤,就是全國人民也起公憤。故政治力的壓迫,是容易覺得有痛癢的;但是受經濟力的壓迫,普通人都不容易生感覺,像中國已經受過了列強幾十年經濟力的壓迫,大家至今還不大覺得痛癢。弄到中國各地都變成了列強的殖民地,全國人至今還只知道是列強的半殖民地。這半殖民地的名詞,是自己安慰自己,其實中國所受過了列強經濟力的壓迫,不只是半殖民地,比較全殖民地還要厲害。比方高麗是日本的殖民地,安南是法國的殖民地;高麗人做日本的奴隸,安南人做法國的奴隸。我們動以「亡國奴」三字譏消高麗人、安南人,我們只知道他們的地位,還不知道我們自己所處的地位實在比不上高麗人、安南人。由剛才所說的概括名義,中國是半殖民地,但是中國究竟是那一國的殖民地呢?是對於已經締結了條約各國的殖民地,凡是和中國有條約的國家,都是中國的主人。所以中國不只做一國的殖民地,是做各國的殖民地;我們不只做一國的奴隸,是做各國的奴隸。比較起來,是做一國的奴隸好些呀,還是做各國的奴隸好些呢?如果做一國的奴隸,遇到了水旱天災,做主人的國家,就要撥款來賑濟。他們撥款賑濟,以為這是自己做主人的義務,分內所當為的。做奴隸的人民,也視為這是主人應該要救濟的。但是中國北方前幾年受了天災,各國不視為應該要盡的義務,撥款來賑濟,只有在中國內地的各國人,來提倡捐助賑濟災民。中國人看見了,便說是各國很大的慈善。不是他們的義務,和主人的國家對於奴隸的人民,便差得很遠。由此便可見中國還比不上安南、高麗。所以做一國的奴隸,比較做各國的奴隸的地位是高得多,講到利益來又是大得多。故叫中國做半殖民地,是很不對的。依我定一個名詞,應該叫做「次殖民地」。這個「次」字,是由於化學名詞中得來的,如次亞# 便是。藥品中有屬#質而低一等者名為亞#,更低一等者名為次亞#。又如各部官制,總長之下低一級的,就叫做次長一樣。中國人從前只知道是半殖民地,便以為很恥辱,殊不知實在的地位還要低過高麗、安南。故我們不能說是半殖民地,應該要叫做次殖民地。

  此次廣東和外國爭關餘,關稅餘款本該是我們的,為什麼要爭呢?因為中國的海關被各國拿去了。我們從前並不知道有海關,總是閉關自守,後來英國到中國來叩關,要和中國通商,中國便閉關拒絕。英國用帝國主義和經濟力量聯合起來,把中國的關打開,破了中國的門戶。當時英國軍隊已經佔了廣州,後來見廣州站不住,就不要廣州,去要香港,並且又要賠款。中國在那個時候,沒有許多現錢來做賠款,就把海關押到英國,讓他們去收稅。當時滿清政府計算,以為很長久的時間才可以還清,不料英國人得了海關,自己收稅,不到數年便把要求的賠款還清了。清朝皇帝才知道清朝的官吏很腐敗,從前經理徵收關稅有中飽的大毛病,所以就把全國海關都交給英國人管理,稅務司也盡派英國人去充當。後來各國因為都有商務的關係,便和英國人爭管海關的權利,英國人於是退讓,依各國商務之大小為用人之比例。所以弄到現在,全國海關都在外人的手內。中國同外國每立一回條約,就多一回損失,條約中的權利總是不平等,故海關稅則都是由外國所定,中國不能自由更改。中國的關稅,中國人不能自收自用,所以我們便要爭。

  現在各國對於外來經濟力的壓迫,又是怎樣對待呢?各國平時對於外國經濟力的侵入,都是用海關作武器,來保護本國經濟的發展。好比在海口上防止外來軍隊的侵入,便要築炮台一樣。所以,保護稅法就是用關稅去抵制外貨,本國的工業才可以發達。像美國自白人滅了紅番以後,和歐洲各國通商,當時美國是農業國,歐洲各國多是工業國,以農業國和工業國通商,自然是工業國佔勝利,故美國就創出保護稅法,來保護本國的工商業。保護稅法的用意,是將別國的入口貨特別加以重稅,如進口貨物值一百元的,海關便抽稅一百元或八十元,各國通例都是五六十元。抽這樣重的稅,便可以令別國貨物的價貴,在本國不能銷行;本國貨物無稅,因之價平,便可以暢銷。我們中國現在怎麼樣的情形呢?中國沒有和外國通商以前,人民所用貨物,都是自己用手工製造,古人說「男耕女織」,便可見農業和紡織工業是中國所固有的。後來外國貨物進口,因為海關稅輕,所以外來的洋布價賤,本地的土布價貴,一般人民便愛穿洋布,不穿土布,因之土布工業就被洋布打滅了。本國的手工工業便從此失敗,人民無職業,便變成了許多遊民。這就是外國經濟力壓迫的情形。現在中國雖然仍有手工織布,但是原料還要用洋紗。近來漸有用本國棉花和外國機器來紡紗織布的。像上海有很多的大紗廠、大布廠,用這些布廠紗廠本來逐漸可抵制洋貨,但是因為海關還在外國人手中,他們對於我們的土布還要抽重稅,不但海關要抽重稅,進到內地各處還要抽釐金。所以中國不獨沒有保護稅法,並且是加重土貨的稅去保護洋貨。當歐戰時,各國不能製造貨物輸入中國,所以上海的紗廠布廠一時是很發達的,由此所得的利益便極大,對本分利,資本家極多。但歐戰以後,各國貨物充斥中國,上海的紗廠布廠,從前所謂賺錢的,至今都變成虧本了,土貨都被洋貨打敗了。中國關稅不特不來保護自己,並且要去保外人,好比自己挖了戰壕,自己不但不能用去打敵人,並且反被敵人用來打自己。所以政治力的壓迫是有形的,最愚蠢的人也容易看見的;經濟力的壓迫是無形的,一般人都不容易看見,自己並且還要加重力量來壓迫自己。所以中國自通商以後,出入口貨物之比較,有江河日下之勢。前十年調查中國出入口貨物,相差不過二萬萬元。近來檢查海關報告表,一九二一年進口貨超過出口貨是五萬萬元,比較十年前已加多兩倍半。若照此推算,十年後也加多兩倍半,那麼進口稅〔貨〕超過出口貨便要到十二萬萬五千萬。換一句話說,就是十年之後,中國單貿易一項,每一年要進貢到外國的是十二萬萬五千萬元。汝看這個漏#是大不大呢!

  經濟力的壓迫,除了海關稅以外還有外國銀行。現在中國人的心理,對於本國銀行都不信用,對於外國銀行便非常信用。好比此刻在我們廣東的外國銀行便極有信用,中國銀行毫無信用。從前我們廣東省立銀行發出紙幣,尚可通用,此刻那種紙幣毫不能用,我們現在只用現銀。從前中國紙幣的信用不及外國紙幣,現在中國的現銀仍不及外國銀行的紙幣。現在外國銀行的紙幣,銷行於廣東的總數當有幾千萬,一般人民都情願收藏外國紙幣,不情願收藏中國現銀。推之上海、天津、漢口各通商口岸,都是一樣。推究此中原因,就是因為中了經濟壓迫的毒。我們平常都以為外國人很有錢,不知道他們是用紙來換我們的貨物,他們本來沒有幾多錢,好多都是我們送到他們的一樣。外國人現在所用的錢,不過印出幾千萬紙,我們信用他,他們便有了幾千萬錢。那些外國銀行的紙幣,每印一元只費幾文錢印成的紙,他的價值便稱是一元或十元或一百元,所以外國人不過是用最少之價值去印幾千萬元的紙,用那幾千萬元的紙便來換我們幾千萬塊錢的貨物。諸君試想這種損失是大不大呢?為什麼他們能夠多印紙,我們不能夠照樣去印呢?因為普通人都中了外國經濟壓迫的毒,只信用外國,不信用自己,所以我們印的紙便不能通行。

  外國紙幣之外,還有匯兌。我們中國人在各通商口岸匯兌錢,也是信用外國銀行,把中國的錢都交外國銀行匯兌。外國銀行代中國人匯兌,除匯錢的時候賺千分之五的匯水以外,並強賺兩地的錢價,在交錢的時候又賺當地銀元合銀兩的折扣。像這樣錢價折扣的損失,在匯錢和交錢的兩處地方總算起來,必須過百分之二三。像由廣東外國銀行匯一萬塊錢到上海,外國銀行除了賺五十元匯水以外,另外由毫銀算成上海規<元>銀的錢價,他們必定把廣東毫銀的價格算低,把上海規元銀的價格抬高,由他們自由計算,最少必要賺一二百元。到了上海交錢的時候,他們不交規元銀,只肯交大洋錢,他們用規元銀折成大洋錢,必壓低銀兩的市價抬高洋錢的市價,至少又要賺一二百元。故上海、廣州兩地之間,匯兌一萬塊錢,每次至少要<損>失二三百元。所以用一萬塊錢在上海、廣州兩地之間匯來匯去,最多不過三十餘次,便完全化為烏有。人民所以要受這些損失的原因,是困為中了外國經濟壓迫的毒。

  外國銀行在中國的勢力,除了發行紙幣和匯兌以外,還有存款。中國人有了錢,要存到銀行內。不問中國銀行的資本是大是小,每年利息是多是少,只要知道是中國人辦的,便怕不安全,便不敢去存款。不問外國銀行是有信用沒有信用,他們所給的利息是多是少,只要聽到說是外國人辦的,有了洋招牌,便吃了定心丸,覺得極安全,有錢便送進去;就是利息極少,也是很滿意。最奇怪的是辛亥年武昌起義以後,一般滿清皇室和滿清官僚怕革命黨到了,要把他們的財產充公,於是把所有的金銀財寶都存到各處外國銀行,就是沒有利息,只要外國人收存,便心滿意足。甚至象清兵和革命軍在武漢打仗,打敗了的那幾日,北京東交民巷的外國銀行所收滿人寄存的金銀財寶不計其數,至弄到北京所有的外國銀行都有錢滿之患,無餘地可以再存;於是後來存款的,外國銀行對於存款人不但不出息錢,反要向存款人取租錢,存款人只要外國銀行收存款,說到租錢,外國銀行要若干便給若干。當時調查全國的外國銀行所收中國人的存款,總計一二十萬萬。從此以後,中國人雖然取回了若干,但是十幾年以來,一般軍閥官僚象馮國璋、王占元、李純、曹錕到處搜括,所發的橫財,每人動輒是幾千萬,他們因為想那些橫財很安全,供子子孫孫萬世之用,也是存入外國銀行。所以至今外國銀行所收中國人存款的總數,和辛亥年的總數還是沒有什麼大加減。外國銀行收了這一二十萬萬存款,每年付到存款人的利息是很少的,最多不過四五釐。外國銀行有了這一二十萬<萬>錢,又轉借到中國小商家,每年收到借款人的利息是很多的,最少也有七八釐,甚至一分以上。因此外國銀行只任經理之勞,專用中國人的資本來賺中國人的利息,每年總要在數千萬。這是中國人因為要存款到外國銀行,無形中所受的損失。普通人要把錢存到外國銀行內的心理,以為中國銀行不安全,外國銀行很安全,把款存進去,不怕他們閉倒。試問現在的中法銀行停止營業,把中國人的存款沒有歸還,中法銀行是不是外國銀行呢?外國銀行的存款是不是安全呢?外國銀行既是不安全,為什麼我們中國人還是甘心情願,要把中國的錢存到外國銀行,每年要損失這樣大的利息呢?推究這個原因,也是中了外國經濟壓迫的毒。外國銀行一項,在中國所獲之利,統合紙票、匯兌、存款三種算之,當在一萬萬元左右。

  外國銀行之外,還有運費。中國貨物運去外國固然是要靠洋船,就是運往漢口、長沙、廣州各內地,也是靠洋船的多。日本的航業近來固然是很發達,但是日本最先的時候只有一個日本郵船會社,後來才有東洋汽船會社、大阪商船會社、日清汽船公司航行於中國內地,航行於全世界。日本航業之所以那樣發達,是因為他們政府有津貼來補助,又用政治力特別維持。在中國看起來,國家去津貼商船,有甚麼利益呢?不知日本是要和各國的經濟勢力相競爭,所以在水上交通一方面也和各國締結條約,訂出運貨的運費,每噸有一定的價錢。比方由歐洲運貨到亞洲,是先到上海,再到長崎、橫濱。由歐洲到上海,比較由歐洲到長崎、橫濱的路程是近得多的。但是由歐洲運貨到長崎、橫濱,每噸的運費,各船公司定得很平,至於由歐洲運貨到上海的運費,中國無航業與他抵抗,各船公司定得很貴;故由歐洲運貨到長崎、橫濱,比較由歐洲運貨到上海,每噸的運費還要便宜。因此,歐洲貨物在日本出賣的市價,還要比在上海的平。反過來,如果中國貨物由上海運去歐洲,也是比由長崎、橫濱運去歐洲所費的運費貴得多。若是中國有值一萬萬塊錢的貨物運往歐洲,中國因為運費的緣故,就要加多一千萬。照此計算,就是一萬萬之中要損失一千萬,中國出入口貨物的價值每年已至十餘萬萬以上,此十餘萬萬中,所損失也當不下一萬萬元了。

  此外還有租界與割地的賦稅、地租、地價三項,數目亦實在不少。譬如香港、台灣、上海、天津、大連、漢口那些租界及割地內的中國人,每年納到外國人的賦稅,至少要在二萬萬以上。像從前臺灣納到日本人的稅,每年只有二千萬,現在加到一萬萬。香港從前納到英國人的稅1[此處原有一「抵」字,當為衍文,已刪。],每年只有幾百萬,現在加到三千萬。以後當然照此例更行增加。其地租一項,則有中國人所收者,有外國人所收者,各得幾何,未曾切實調查,不得而知,然總以外國人所收為多,則不待問了。這地租之數,總比之地稅十倍。至於地價又年年增加,外人既握經濟之權,自然是多財善賈,把租界之地平買貴賣。故此賦稅、地租、地價三項之款,中國人之受虧每年亦當不下四五萬萬元。

  又在中國境內外人之團體及個人營業,恃其條約之特權來侵奪我們利權的,更難以數計。單就南滿鐵路一個公司說,每年所賺純利已達五千餘萬。其他各國人之種種營業,統而推之,當在萬萬以上。

  更有一樁之損失,即是投機事業。租界之外人,每利用中國人之貪婪弱點,日日有小投機,數年一次大投機,盡量激發中國人之賭性熱狂。如樹膠的投機,馬克的投機,每次之結果,則中國人之虧累至少都有數千萬元。而天天之小投機事業,積少成多,更不知其數了。像這樣的損失,每年亦當數千萬元。

  至於戰敗的賠款,甲午賠於日本者二萬萬五千萬兩,庚子賠於各國者九萬萬兩,是屬於政治上武力壓迫的範圍,當不能與經濟壓迫同論,且是一時的,不是永久的,尚屬小事了。其他尚有藩屬之損失、僑民之損失,更不知其幾何矣。這樣看來,此種經濟的壓迫,真是厲害得很了。

  統共算起來:其一,洋貨之侵入,每年奪我利權的五萬萬元;其二,銀行之紙票侵入我市場,與匯兌之扣折、存款之轉借等事,奪我利權者或至一萬萬元;其三,出入口貨物運費之增加,奪我利權者約數千萬至一萬萬元;其四,租界與割地之賦稅、地租、地價三樁,奪我利權者總在四五萬萬元;其五,特權營業一萬萬元;其六,投機事業及其他種種之剝奪者當在幾千萬元。這六項之經濟壓迫,令我們所受的損失總共不下十二萬萬元。此每年十二萬萬元之大損失,如果無法輓救,以後只有年年加多,斷沒有自然減少之理。所以今日中國已經到了民窮財盡之地位了,若不輓救,必至受經濟之壓迫至於國亡種滅而後已!

  當中國強盛時代,每要列邦年年進貢,歲歲來朝。而列邦的貢品,每年所值,大約也不過百數十萬元,我們便以為非常的榮耀了。到了宋朝中國衰弱的時候,反要向金人進貢,而納於金人的貢品每年大約也不過百數十萬元,我們便以為奇恥大辱。我們現在要進貢到外國每年有十二萬萬元,一年十二萬萬,十年就一百二十萬萬。這種經濟力的壓迫,這樣大的進貢,是我們夢想不到的,不容易看見的,所以大家還不覺得是大恥辱。如果我們沒有這樣大的進貢,每年有十二萬萬一宗大款,那麼,我們應該做多少事業呢?我們的社會要如何進步呢?因為有了這種經濟力的壓迫,每年要受這樣大的損失,故中國的社會事業都不能發達,普通人民的生機也沒有了。專就這一種壓迫講,比用幾百萬兵來殺我們還要厲害。況且外國背後更拿帝國主義來實行他們經濟的壓迫,中國人民的生機自然日蹙,遊民自然日多,國勢自然日衰了!

  中國近來一百年以內,已經受了人口問題的壓迫。中國人口總是不加多,外國人口總是日日加多。現在又受政治力和經濟力一齊來壓迫。我們同時受這三種力的壓迫,如果再沒有辦法,無論中國領土是怎麼樣大,人口是怎麼樣多,百年之後一定是要亡國滅種的。我們四萬萬人的地位是不能萬古長存的。試看美洲的紅番,從前到處皆有,現在便要全數滅亡。所以我們曉得政治壓迫的厲害,還要曉得經濟的壓迫更厲害。不能說我們有四萬萬人,就不容易被人消滅。因為中國幾千年以來,從沒有受過這三個力量一齊來壓迫的。故為中國民族的前途設想,就應該要設一個什麼方法,去打消這三個力量。

( 時事評論政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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