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龍記》讀後感

2010/07/27

由於近日觀看二○○九年鄧超版的連續劇「倚天屠龍記」，使我又再度掀開小說，細細詳讀。

金大爺的武俠小說中，個人最愛的便是這本《倚天屠龍記》。全書四十章，超過九十五萬字，別說故事膾炙人口，單單塗塗抹抹的寫作就夠叫人佩服了！

讀後幾點心得和疑惑如下：

1‧大凡金大爺所創造的英雄如喬峰，個性過於剛直，終以悲劇收場，但張無忌的無所為而為，正是道家胸懷的展現。他從不求絕世武功，從不為報仇怨天尤人。他不因人性的惡，變得處處猜疑嫉妒，甚至乖戾無常。他默默承受命運給他的痛，樂觀而開朗，一心只想造福別人、關心別人。即使無意間習得絕世武功，也原諒昔日逼死父母的六大派高手。他不像謝遜和成昆，為了雪恨殘殺無辜。他和欺騙他的朱長齡掉落山簷，仍然在覓得食物後，不忘喂食山壁外原本迫害他的人。善良正直，體貼心軟，毫無心機，對任何人而言都沒有威脅性，因此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喜歡他。

2‧然而也因為他的體貼心軟，成為「少女殺手」。看他在危險來襲時，以自己的身體替剛認識的小昭擋落石；和趙敏同落地窖，為求脫困，使出搔癢功使趙敏哇哇落淚後的憐香惜玉；在面對蛛兒自稱被愛人所棄後的同情；對芷若的關心……使得他注定要在四美間遊移不定。還好最後他終於知道最愛的是誰，否則就麻煩了。金大爺的三版結局(註)中，若以現實生活論，我喜歡第一版結局（他攜趙敏遠走天涯）。但以寫作技巧而論，喜歡第二版（他攜趙敏遠走天涯，芷若卻追隨而至。當然這只是製造讀者想像空間，相信張無忌會請她離開。）。最不能接受的是最新修版，金大爺似乎打算讓他像韋小寶一樣，抱得四美歸。

是的，那個時代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也符合無忌的爛好人性格，但違背了他所塑造的與情節〈無忌見蛛兒殺掉二娘時的幡然醒悟〉，更違背文明時代一夫一妻的制度。雖然專情是不可能的，但理智修為可以駕馭它。愛情因「執著和唯一」才顯出可貴，若四美相隨，我就不知道張無忌何以值得趙敏郡主背父棄國，幾番不顧生死相挺？

最初無忌三心二意，見一個喜歡一個，原本也想全都娶了，待殷離說出她父親娶妾後，帶給她和她母親終身無法彌補的傷害後，才認清父輩們娶三妻四妾的自私，方才體悟「三千弱水」，他最好只娶一瓢而飲，以免四女終身纏鬥怨恨。到此我才覺得張無忌的可愛和有遠見！如果無忌真抱得四美歸，根據人物個性，烈性趙敏，必會在某個月圓之夜狼性抬頭，半夜將三美劃花了臉，回到蒙古父兄身旁；或者某個陰雨的冷夜，芷若越想越傷心，那時她的武藝已與無忌不相上下，於是幾掌斃死三美，回到峨嵋，變得比滅絕師太更無情；或者某個雷雨交加的夜，殷離忽然瘋病發作，拿起菜刀，冷不防的剁了三美；可憐的小昭啊，除了終日提心吊膽的躲避波斯總教追擊，還得低聲下氣的迴避強勁的情敵，最後不管哪一房發飆，她都難逃一死。無忌不只不可能享齊人之福，最後還必定落得「同歸於盡」的下場。

當然現實社會裡，許多男人都夢想三妻四妾。男人事業草創期需要像趙敏這種老婆做知己做軍師，稍有所成又需要芷若這種美女對手來互相切磋，待到大成之時，卻又需要像小昭這種不會騎在老公頭上的波斯貓來寵溺，偶爾還想偷吃腥，所以又需要野花像蛛兒，是的，那是人性，但真理不是這樣。男人夢想三妻四妾是天性，女人不願與別人分享愛人，也是天性﹝其實男人比女人更不能與人分享愛人！﹞。男人夢想歸夢想，四十歲以後，最好玩玩名車，養養賽馬，以免稍有不慎，害人害己！

3‧劇中蛛兒的角色和感情讓人疑惑。一個人怎麼可能在十歲左右就無緣無故心許某人？固然劇尾金大爺安排她明白，她愛的不是眼前的張無忌，只是心中的一幅畫，卻總覺得缺乏說服力。我想，蛛兒這角色只是為了警告無忌，別做抱得四美歸的大頭夢啦！或許就這點可以多加一些情節，讓蛛兒少女懷春的精神意識合理些。

4.小說中，金大爺安排楊不悔嫁給了她母親所辜負的長她二十歲的殷梨亭，讓人無法認同。有點母債子還的因果論。其實紀曉芙也沒欠殷梨亭，至多因悔婚有點歉疚！但那婚約畢竟是父母所定，非她意願。就像無忌與芷若後來有了婚約，但那是在他誤會趙敏是殺人凶手，且是在必須為芷若療傷的情況下所訂的，況且日後證實是芷若為搶屠龍寶刀而嫁禍趙敏，因此無忌沒守婚約並不是失信之人啊！金大爺用很長的篇幅敘述寫幼年無忌千里迢迢護送楊不悔至生父楊逍身旁。那歷程令人對日後的發展有所期待。按理說對無忌從此念念不忘的，該是楊不悔！

5.書中敘述無論是無忌、宋青書或是韓林兒，只要芷若一出現，人人都會目不轉睛的「呆」掉，讓我遐想她倒底有多美？讓人覺得最美的一定是周芷若。這種烘托方式，比大篇幅描寫一個女人的美手法高！只是芷若的轉變，十分突兀。根據前面刻畫，芷若天性溫柔順從，不至於如此陰狠，頂多遵從師父遺命，盜了屠龍刀；又書中芷若見無忌與自己有了婚約後還在酒館與敏敏依依不捨憤而自殺一事，不像她外柔內剛的性格。倒是新三版中，安排芷若一氣之下回到峨嵋勤練絕學，無忌追來請求原諒較合理。婚禮行至一半無忌追趙敏離去，確實十足傷人，芷若因愛生恨，草練九陰真經後，大開殺戒，是可能的。其實宋青書和周芷若是絕配，一樣是為了愛可以泯滅良心，不知道為什麼讓宋青書有那麼淒慘的下場？

6‧我非常欣賞趙敏的性格。聰明活潑、詭計多端、善解人意，雖刁蠻任性但懂得適可而止。趙敏因英雄崇拜而對無忌刮目相看，之後發現他既無高手的傲慢與野心，還時時謙遜禮讓，感動於他的宅心仁厚與三分傻氣，心疼情急之下大丈夫男子漢的他還會眼紅落淚，終於不回頭的愛上無忌。為了追求「愛」，撂下自尊在婚禮上面對天下群雄向新郎示愛，並用計調走新郎。當范遙勸她，「事已至此，不要勉強」，她則堅定的說「我偏要勉強」！除了自信之外，她也明白無忌是愛她多一點，只不過是誤會她。她的勇敢使她沒有錯過無忌。證明愛情是爭取來的，而不是隨緣！

只是無忌一直到最後才認清「同情、憐惜、欣賞」都不是愛。他對蛛兒的情是因孤獨寂寞和同情而產生的，對小昭是憐惜，對芷若是欣賞她的美和武藝，只有趙敏能夠一眼洞悉他，讓他自自然然的將心事和盤托出，也只有趙敏能在他心煩意亂當口，適時的安慰他，並且獻上計謀，寬解他的憂慮；也只有失去趙敏時，他才真正嚐到失魂落魄，欲生欲死、肝腸寸斷的愛情滋味。其實一開始，他雖把趙敏送的珍珠金釵給了小昭，卻把金盒揣在懷裡，是潛意識中早已心有所屬的象徵了。我想金大爺在這時就已經佈局好，誰是最後的勝利者。稍後就他倆的戀情發展不斷鋪陳，寫無忌周旋眾美女的無邪天真，卻不知為何常被趙敏「電」到，種種轉折，妙不可言。

第二版結局中，芷若追隨而至，則不像她的個性。趙敏是明的，周芷若是暗的，芷若追隨而至是學趙敏，要無忌答應她一件事卻不說啥事，也是學趙敏。不知道金大爺是不是在鼓勵女性讀者學學趙敏。除非那人真的討厭妳，或者蕭郎早已成家，否則一定要主動的去爭取。千萬不要學《楚留香》裡的蘇蓉蓉，一再的「愛在心裡口難開」！要知道男人有時是真的很笨，暗示的結果，往往他就把「金釵」送給了別人。

7. 書中安排明朝開國君主朱元璋是無忌的屬下，最後無忌中朱元璋之奸計，因而退位一事很牽強。不如說明教統一後隨朱元璋揭竿起義，打下天下後，無忌決定攜趙敏，就像楊過和小龍女一樣退隱江湖，二人天涯相隨。一來符合無忌個性，二來再留下一個唯美的傳說。

8.劇中太多「自殺」情節。為了面子，為了愛，為了向群雄有個交待，動不動就自殺，這點很不健康。希望看戲的人夠成熟，明白那是為了戲劇效果，千萬別學。在金大爺所創造的武俠世界裡沒有法律、更沒有律師、陪審團、檢察官來維護正義，一切全是各派系的自由心證，與現實生活絕對不合。就像Ｈａｒｒｙ　Ｐｏｔｔｅｒ的魔法世界，讀者須明白一切是虛幻的，不存在的，別太認真，一切只是為了娛樂、殺時間用。

我喜歡看愛情小說，但需要有戰爭衝突為背景。像《亂世佳人》、像最近熱門上映的《暮光》系列。欣喜有這麼多百看不厭的作品，讓我們茶餘飯後有本可奏！

(註) ：一版，最初的報紙連載及結集之版本(含香港鄺拾記等版本及臺灣未授權私印版)；二版，1980年的十年修訂成冊（遠景白皮版，遠流黃皮、花皮版）；新三版，至2007年的七年跨世紀新修（遠流新修金皮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