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與我(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

楊毛

   記得大約是六，七歲吧？每次看到媽媽下班回來脫下的高跟鞋，我就想去穿穿它，這時祖母就會高喊著，小孩子穿什麼高跟鞋？媽媽則是語氣輕柔的摸著我的頭說：乖，別瞎鬧，妳那小腳怎麼能穿大人的鞋，不跌倒才怪？等妳長大了，還怕沒得穿嗎？但是好奇心的驅使，想試穿媽媽高跟鞋的慾望有增無減。

    嘿，有天機會來了，祖母在屋外和鄰居聊天，媽媽在廚房準備晚餐，我趁機將她放在鞋櫃裡的高跟鞋取出，剛穿上一隻，就聽見祖母開門進來的聲音，一時情急，噗通摔了個大跟斗，前額撞上鞋櫃的尖角處，頓時血流如注。媽媽趕緊叫了三輪車帶我到醫院縫了二針。從那以後我就和高跟鞋絕了緣，真應驗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諺語。如今雖已過了半世紀，但這條傷疤至今猶存，它是我終生無法忘懷和抹滅的深刻記憶。

   大學畢業的謝師宴上，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穿上媽媽送的一雙黑色亮皮高跟鞋，配上一件剪裁合宜的黑底紅色小玫瑰印花洋裝。哇！那感覺就像是自己從一隻脫殼的醜小鴨突變成一隻天鵝，心情是無以言喻的美好！想不到一雙高跟鞋的魅力竟如此之大，更想不到的是它一直被我珍藏至今（下圖一）。

   接下來數十年的人生歲月中，高跟鞋成了我的最愛，只要一穿上它，就覺得整個人精神抖擻，容光煥發。有時工作和生活壓力繁忙，心情鬱悶時，就會抽空到鞋店逛逛，幾乎每次都不會空手而歸，一定買一雙喜愛的高跟鞋，回家後照著鏡子顧影自憐的覺得自己雖已徐娘半老，但在高跟鞋的襯托下仍是風韻猶存，頓時一掃陰霾心境大開，它真是紓解我情緒的一味良藥呀！

   後來為了跳國標舞，又增添了不少專用的高跟舞鞋，它們五花八門的設計和琳琅滿目的顏色，配上造型漂亮的舞衣，那種美好的感覺只能意會無法言傳。有一次在練舞時，右膝蓋後側覺得有被拉緊無法伸直之感，立即赴醫就診，X光顯示半月板有磨損跡象，醫生囑咐不能再穿高跟鞋，否則會越趨嚴重而導致需要手術修補。剎那間，我的情緒跌至谷底，與初老相遇的感覺突現腦際，沒想到老化的衝擊感竟如此迅速又強烈！數十年穿高跟鞋的生涯就此被迫結束了。

    高跟鞋退休後只得改穿平跟鞋和我最不喜愛的運動鞋。初期確實難以適應，但為保護雙膝健康，別無選擇只得忍痛揮別高跟鞋。人的適應能力很強，沒多久我的身心也就接受了平跟鞋。

   上周末和好友逛百貨公司，無意間看到一家精品店的櫥窗裡展示著漂亮的裝飾用高跟鞋，興奮之餘，買了六隻不同式樣和花色的裝飾用高跟鞋，放在家中的玻璃櫥櫃𥚃自我欣賞（下圖二）。雖然再也不能將這些漂亮的高跟鞋穿在腳上，但我仍然可以用眼睛觀賞它們的俏美模樣。真是百思不解為何我對高跟鞋會情有獨鍾且多年不渝？

(11/272023刊登在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