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邊塞無際的的飛雪大漠、沙場血色的冷月寒星。然而親眼見到傳說中的古戰場，卻是在和平年代間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

早已沒有當年的黃山百戰穿金甲，漫漫黃沙卻依舊能夠讓人猛然領悟將邊關戰場稱作“沙場”的含義。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延伸到地平線，與空闊無雲的天際連在一起。黃沙之中掩埋著不計其數的古錢或者戰車零件、兵器部件，或許也掩埋著馬革裹屍的枯骨，當年沒有人在意他們的名字，如今，更是無從查考。

七月的炎熱，或許能夠暫時驅散邊塞詩的寒意，卻無法蒸發了浸染在朔漠當中的血色和鐵腥。正如長生殿粉飾太平的舞袖翩躚，永遠無法掩蓋梧桐雨聲里，邊關的馬蹄淩亂和錚錚的鐵器相撞聲。

古詩云“西出陽關無故人”，曾經是表達了征蓬出漢塞的惆悵，而今卻常常被單純用於形容塞外荒涼無人煙，甚至認為文明世界就止於一道陽關。

習慣了以世界中心自居的漢人，以為一道邊關就可以阻隔了文明與荒蠻，阻隔了匈奴或者別的什麽民族的勃勃野心，讓自己能夠繼續沉醉在泱泱大國中原一統、千秋萬代異國來朝的幻想當中。

如果這種幻想不再穩固，那麼就送出一兩位被敕封為“公主”女子去和親。王昭君彈著胡笳十八拍灑淚出雄關，也不過就是奉旨去換回漢宮秋夜糜爛的寧靜得以苟延殘喘。

唐邦漢土泱泱大國的優越感，讓人們將一句“春風不度玉門關”津津樂道還嫌不夠，硬是要再編出一句“要使春風度玉關”或者“春風吹度玉門關”或者類似的什麽句子。吟著這樣的句子，自我感覺良好的關內人長驅直“出”，將一種模式安放在戈壁灘上，外加許多順口溜一樣的豪言壯語。

如今，土坯的漢長城已經殘缺不全，最多也就只剩下了幾段零碎的痕跡；而漢代的糧倉，更是在兩千年的風吹日曬之下千瘡百孔，如今只剩下稀疏的駱駝刺之間，粗糙泛黃的殘垣斷壁。

正如當年那些直到今日還有無數人自願喊著一疊聲“吾皇萬萬歲”同時跪拜叩頭的帝制王朝，那些因為百姓“坐穩了奴隸”就被歌頌為“明君”“仁政”“治世”的古董，也終於被歷史的長河淘盡，如今剩下的，除了思想上殘留的、必定要碎為齏粉的桎梏，也只剩下一堆褪色的竹簡、泛黃的紙頭。

留下的則是閃光的智慧和文化，以及華夏血統一脈相承的、民族的堅忍和頑強。

就像邊關的茫茫瀚海之間，經受過朔風的滌蕩，該留下的，譬如那些融煉了戰士鐵骨熱血、精忠英魂的戈矛，自然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