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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詞人:李清照金石錄後序--原文 (第9章之5)
2014/03/12 05:44:15瀏覽2113|回應0|推薦3

前言:《金石錄後序是李清照的自傳,如要了解李清照其人其詞,這篇序文不能不讀。但因原文是千年前古文,作者在文中又用了大量現代人不熟悉的文字與典故,所以原文並不好懂。我在此附錄中,先轉載原文(9章之5),再附譯文(9章之6)。原文與譯文主要採自「古詩文網」網站,再以其他資料為輔作為核對。原文2267,為了幫助我自已能直接欣賞閱讀原文,我把網上的譯文作了一些修改,共得3843字。最後我要特別申明:這篇譯文只是我個人的讀書心得,絕對不是一篇文學或翻譯的探討。

 

 

金石錄後序 (李清照) – 原文

 

右《金石錄》三十卷者何?趙侯德父所著書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鐘、鼎、甗、鬲、盤 、匜、 尊、 敦之款識, 豐碑大碣、顯人晦士之事蹟,凡見於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偽謬,去取褒貶,上足以合聖人之道,下足以訂史氏之失者,皆載之,可謂多矣。

 

嗚呼!自王播、元載之禍,書畫與胡椒無異;長輿、元凱之病,錢癖與傳癖何殊?名雖不同,其惑一也。

 

余建中辛巳,始歸趙氏。時先君作禮部員外郎,丞相時作禮部 (註:亦有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太學作學生。趙、李族寒,素貧儉。每朔望謁告出,質衣取半千錢,步入相國寺,市碑文果實歸;相對展玩咀嚼,自謂葛天氏之民也。後二年,出仕官,便有飯蔬衣綀,窮遐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將,漸益堆積。丞相居政府,親舊或在館閣,多有亡詩、逸史,魯壁、汲塚所未見之書,遂盡力傳寫,浸覺有味,不能自已。後或見古今名人書畫,三代奇器,亦復脫衣市易。嘗記崇寧間,有人持徐熙《牡丹圖》,求錢二十萬。當時雖貴家子弟,求二十萬錢豈易得耶?留信宿,計無所出而還之,夫婦相向惋悵者數日。

 

後屏居鄉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餘。連守兩郡,竭其俸入,以事鉛槧。每獲一書,即同共勘校,整集籤題。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盡一燭為率。故能紙札精緻,字畫完整,冠諸收書家。余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後。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矣,故雖處憂患困窮,而志不屈。

 

收書既成,歸來堂起書庫大櫥,簿甲乙,置書冊。如要講讀,即請鑰上簿,關出卷帙,或少損污,必懲責楷完塗改,不復向時之坦夷也。是欲求適意反取憀慄。余性不耐,始謀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無明珠翡翠之飾,室無塗金刺繡之具,遇書史百家,字不刓闕,本不訛謬者,輒市之,儲作副本。自來家傳《周易》、《左氏傳》,故兩家者流,文字最備。於是几案羅列,枕席枕藉,意會心謀,目往神授,樂在聲色狗馬之上。

 

至靖康丙午歲,侯守淄川。聞金人犯京師,四顧茫然,盈箱溢篋,且戀戀,且悵悵,知其必不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喪南來。既長物不能盡載,乃先去書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畫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無款識者,後又去書之監本者,畫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屢減去,尚載書十五車。至東海,連艫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鎖書冊什物,用屋十餘間,期明年春再具舟載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謂十餘屋者,已皆為煨燼矣。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復知建康府。己酉春三月罷,具舟上蕪湖,入姑孰,將卜居贛水上。夏五月至池陽。被旨知湖州,過闕上殿,遂駐家池陽,獨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負擔捨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爛爛射人,望舟中告別。余意甚惡, 呼曰﹕「如傳聞城中緩急,奈何?」戟手遙應曰﹕「從眾,必不得已,先去輜重,次衣被,次書冊卷軸,次古器,獨所謂宗器者,可自負抱,與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馳馬去。途中奔馳,冒大暑感疾,至行在,病痁。七月末,書報臥病。余驚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熱,必服寒藥,疾可憂。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黃芩藥,瘧且痢,病危在膏肓。余悲泣倉皇,不忍問後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筆作詩,絕筆而終,殊無分香賣履之意。

 

葬畢,余無所之。朝廷已分遣六宮,又傳江當禁渡。時猶有書二萬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長物稱是。余有大病,僅存喘息。事勢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從會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人陷洪州,遂盡委棄,所謂連艫渡江之書,又散為雲煙矣。獨餘少輕小卷軸書帖,寫本李、杜,韓、柳集,《世說》,《鹽鐵論》,漢、唐石刻副本數十軸,三代鼎、鼐十數事,南唐寫本書數篋,偶病中把玩,搬在臥內者,巋然獨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虜勢叵測,有弟迒,任敕局刪定官,遂往依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睦,又棄衣被,走黃巖,雇舟入海,奔行朝。時駐蹕章安。從御舟海道之溫,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紹興辛亥春三月,復赴越。壬子,又赴杭。

 

先侯疾亟時,有張飛卿學士,攜玉壺過視侯,便攜去,其實也。不知何人傳道,遂妄言有頒金之語。或傳亦有密論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盡將家中所有銅器等物,欲赴外廷投進。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並寫本書寄剡。後官軍收叛卒,取去,聞盡入故李將軍家。所謂「巋然獨存」者,無慮十去五六矣。惟有書畫硯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有臥榻下,手自開闔。

 

在會稽,卜居士民鍾氏舍,忽一夕,穴壁負五簏去。余悲慟不已,重立賞收贖。後二日,鄰人鍾復皓出十八軸求賞,故知其盜不遠矣。萬計求之,其餘遂牢不可出。 今知盡為吳說運使賤價得之。所謂「巋然獨存」者, 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殘零不成部帙書冊,三數種平平書帖,猶復愛惜如護頭目,何愚也耶﹗

 

今日忽閱此書,如見故人。因憶侯在東萊靜治堂,裝卷初就,芸籤縹帶,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輒校勘二卷,跋題一卷。此二千卷,有題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澤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昔蕭繹江陵陷沒,不惜國亡,而毀裂書畫﹔楊廣江都傾覆,不悲身死,而復取圖書。豈人性之所著,生死不能忘歟?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猶斤斤愛惜,不肯留人間耶?何得之艱而失之易也﹗

 

嗚呼﹗余自少陸機作賦之二年,至過蘧瑗知非之兩歲,三十四年之間,憂患得失,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無,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區區記其終始者,亦欲為後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

 

紹興二年玄默歲壯月朔甲寅,易安室題。——選自呂無黨抄本《金石錄》

趙明誠題歐陽修《集古錄跋》(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 創作詩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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