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邁爾生前是個褓姆,攝影的動機是什麼?其實從來沒有人知道。她一生過得神秘,關於童年、青少年的資訊幾乎毫無文獻,只知道父母離異後她與母親生活。
她曾經到歐洲旅行,並沿途以柯達布朗尼相機(Brownie camera)拍攝大量照片,記錄了戰後日常,有趣的是,她還因此被當地人懷疑是「配有槍枝和相機的間諜」!據說曾有人當面質疑她拍的相片數量超乎尋常地多,邁爾不客氣地回覆:「你數過有多少嗎?」這樣的反應,大致說明了她這一生的人際互動和攝影模式。
是演員也玩攝影的林予晞曾提到邁爾是自己很喜歡的攝影師,她認為邁爾是有點悲傷的人,在她的創作中也是一樣,也許這種「孤獨」就是為什麼她拍的寫實攝影有一種旁觀視角,但她卻仍懷著對生命、對萬事萬物的熱忱,因為有熱忱,但於生命又有所不可得,所以悲傷。
其實邁爾確實生活與心靈都充滿著困頓,晚年的她精神狀態不佳、生活貧窮,2007年歷史學家約翰·馬魯夫之所以會意外買到邁爾的大量底片,正是因為她繳不起房租而賣掉的。
邁爾曾言:「我想沒有什麼事情是能夠永遠持續的,我們必須為其他人空出空間;人生就像在坐摩天輪,坐上去你會看盡風景的美好,但你會到盡頭,這時就要換別人了,但他人亦然,每個人都用著同等的機會走向盡頭。」(“Well, I suppose nothing is meant to last forever. We have to make room for other people. It’s a wheel. You get on, you have to go to the end. And then somebody has the same opportunity to go to the end and so on.”)
這段對於人生的比喻,道盡邁爾對人生世態的情感,沒什麼永恆,每個人都如此。也許她成千上萬的底片從來不沖洗,也不再看,就是因為「按快門」就是她得到的瞬間了,她得到了跟這個世界的關係,如此而已。
世人曾經只能知道她的職業是褓姆,但她的攝影終究是讓她以外的世界接觸到了她的世界,最神祕,卻也有無限的溫柔與熱情。
鏡頭背後,窺探「他者」與「自我」
952年邁爾開始使用「祿萊」(Rolleiflex),這是一款德國進口的相機,精準可靠並且使用方便。邁爾總是將相機掛在自己的脖子上,遊走於城市,捕捉到的正是屬於那個時期的一些社會樣貌,她的作品無非是再寫實不過的。但是,卻又同時有一種特殊的奇異感,這大概是源自她按下快門之前的那份動機,她想要的那份真實,可能促使她總是能捕捉到一種「窺探」、「尾隨」的氣味。
這種攝影作品讓人不禁會更加去對照片裡的故事好奇,人物有點誇張的表情、「被鏡頭侵犯」的真實反應,又或是想成為攝影主角的動作擺佈,都讓照片裡的「人」活出了相框外,走到你面前。這也許正是邁爾與社會建立連結的方式,這些人,都在快門按下時,走到她的面前了。
除了捕捉了許多紐約、芝加哥街頭的光影,邁爾其實拍攝了非常多「自拍照」。拍攝「他者」也拍攝「自身」,我們也得以從這些作品靠近了邁爾一些,不難理解她拍照其實都只是拍給自己、為自己而拍,邁爾的照片也許沒有要多說什麼,也許只是純粹的「觀看」。
但這些有趣的視角,除了展現了邁爾構圖上的天分,也默默地帶我們建構起我們自己的「看」,是屬於觀者自己的思考痕跡。從「探索A看B」、「B看B自己」,最終認知又回到看見除了A和B之外的「自己」。這是觀看邁爾作品可以得到的有趣過程,寫實到一個極點又跳躍至一個虛幻的思考空間。
邁爾早期最生動獨特的攝影是紐約街景,記錄了都市文化瞬息萬變的紐約市和居民,當時,戰後的各種機會漸漸改變了美國,紐約也隨之蛻變。而那個時期的邁爾是個聰明、單身的獨立女性,替有能力僱傭的富有人家工作,她對所處時代下的種種社會跡象相當敏銳,於是作品可以看見關於特權、性別、種族、政治的深刻描繪。
邁爾拍攝的日常街道和人物,以及嘈雜的都會,這些拍攝對象也許對比著她的孤獨,她冷靜地看著世界,卻又對世界充滿著好奇,這大概是成就邁爾獨特、謎樣的鏡頭語言的關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