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嬌》第三章 嬌羞動人的風情 (三)

郝四海回身進去後，琵琶師王千禧走了出來。他相當後生，長得眉清目秀，帶著一絲靦腆和南方人的柔弱。他坐到那官帽椅上，開始試音調音。 

然後香煙繚繞處，王千嬌出場了…

她在布幔邊站定，用畫著桃花的團扇斜遮著半面…

她穿著石榴裙，玉色寬袖春衫，外罩淺綠飾金邊的無袖比甲。

桃花扇下，她那清澈、含笑、含情、含語的大眼睛，早把全場所有人的靈魂全攝走了！ 

有人困難地喘息、有人喉嚨乾咽著、有人下巴掉了下來而不自覺… 

花星倜被她無半點雜質的真誠，完全感化了，在那明眸深處，他感觸到了一顆最善良的靈魂，並在一最完美的型體內凝形… 

甄媚兒完全實現了她在夢中曾見過的情形！夢裏她在練祖傳秘笈上的武功，她源源不斷地在自身的周圍，呼吐出本門真氣，可是…無論她如何的運功，如何的睜眼，就是瞧不出那真氣在她自身周圍的運轉圖線！每次她都於一片虛無的焦慮中，驚醒過來。 

但此刻…王千嬌在煙霧中出現…甄媚兒喜悅充滿了心中！因為她看見了！看見了她夢中所看不見的…那煙嵐在王千嬌身體周圍，與身體交互流轉迴蕩的真實情況！

有一股極輕微的風，在酒樓內吹著…那微風在告訴她，她找到了，她找到了她要找的朋友！ 

她師門所練的秘笈武功—一種飛天翱翔的過程，有一個從未被成功突破的難關—便是如何正確了解空氣和風，在天上運轉的真正情況！但如今，她已經知道要如何去解開！只要兩個人一起練，那麼便能全面地仔細相互觀察、了解、並掌握住，那空氣在天上的激旋與流蕩！

原來她這師門武功竟是一種雙修的武功！她滿心喜悅…她要將師門這神秘難練而上乘的飛天武功，轉教給王千嬌！ 

王千嬌出場略一逗留，便向那桌椅邊走去。她一手持扇，一手挽袖轉擱在後腰，那嬝娜的姿態，不徐不急的步伐，盼顧生色的容顏…彷彿真讓人聞到了花香、看到了滿園春色！ 

距桌椅的半途，她揮團扇、啟櫻唇，唱起了【梧葉兒】。第一物她所詠的，就是手中的桃花扇。那琵琶亦於此時開始彈奏，適恰地襯托著她清脆，卻柔美的歌喉，絲絲入扣地為她拍著歌板。 

    【梧葉兒—詠香閨六事】

    《詠桃花扇》

      掩畫燭傳私語，撲流螢向淺莎，紅映醉顏酡。

      不寫班姬怨，常陪蘇小歌。

      纖手內更情多，遮護著櫻唇半顆。 

    …邊唱她邊優美地使著身段，做了兩個掩燭和撲螢的模擬動作。之後，琵琶適切地加入一小段華麗炫技的獨奏，好讓她走去玫瑰椅上坐下。然後再唱，並用那團扇配合著韻律的手勢，直到再度遮起半面。

    …那琵琶於這段唱完後，接著彈起一小段過場的曲牌—這是王千禧由一些套曲中選擇挪過來用的，給了她恰當的時間，將團扇放到桌上，轉向自己的石榴紅長裙，配合著像流水般的音韻，輕輕撥弄… 

    《詠石榴裙》

      低護雙鈎襪，輕翻六幅霞，光照守宮砂。

      烘曉日迷歌扇，舞春風帶落花。

      越看越堪誇，險不把啼鹃妬殺。 

    …那綢裙在她輕輕撥弄下，映著窗外的日光，閃著紅霞。唱到「舞春風帶落花」時，她起身旋舞…

    …之後，那琵琶過場的曲牌，轉為十分安靜凝重，她又在椅上坐下，伸手摟起那紅得鮮豔欲滴的珊瑚枕，並側俯下身子，將頭靠在枕上… 

    《詠珊瑚枕》

      金谷園哪曾見，水晶宮不易求，鴛鴦帳裏您為頭。

      抆腮斗三更淚，占銀牀六月秋。

      緊抱定下粧樓，拏一朵紅雲在手。 

    …臉貼著珊瑚枕，她慵懶地唱著，想起身，又起不來，最後終於起身，又捨不得珊瑚枕，便將它緊緊摟抱著，繞過去走到椅後…

    …在琵琶旖旎浪漫的過場曲牌中，她放下珊瑚枕，將玫瑰椅搬起，放去那銅鏡前，坐下對鏡窺影抿髪… 

    《詠鳳凰釵》

      簪寶髻添宮樣，劃欄杆寫怨詞，兩股兒配雄雌。

      畫閣內粧成後，翠盤中舞困時。

      斜壓著小桃枝，腸斷了蘇州刺史。 

    …邊唱她拈起那鳳凰釵，對之凝視，將之分成兩股，然後對鏡將釵試插在髪髻上，她將那兩股金釵，高低相犄地插定了…

    …過場曲牌裏，那琵琶轉為傷心地低泣，她慎重地取過那一方鲛綃香帕… 

    《詠鮫綃帕》

      妬織女千機錦，翦吳江半幅秋，說不盡您風流。

      沾宿粉春擎淚，帶餘香病裹頭。

      最喜是捧金甌，掩映著芙蓉袖口。 

    …唱著，她審視著這一方幾乎完全透明的薄帕，她將帕撮起向上拋去，在最高點，鮫綃帕張了開來，像花瓣那樣輕柔地飄落她手中。這一舉動看在花星倜眼中，卻使他吃了一驚，因為輕飄的薄帕只有充滿真氣，才會這樣地在空中上下！如此看來，她分明身懷上乘的武功！

    …鮫綃帕親著她的香腮，朦朧地遮起她的玉面，最後她攏起袖口，舒伸出玉臂，將帕扣在腕間戴著的翠綠玉鐲上，然後模擬了一個舉尊敬酒的動作… 

    《詠丁香鈕》

      結蓓蕾行行俏，染胭脂箇箇嬌，芙蓉扣半含著。

      綰摟帶知肥瘦，傍酥胸可畫描。

      行坐處用堅牢，切莫把春心放了。 

    …琵琶過場，是一個靈巧、俏皮的曲牌，那叮咚聲，一步步加快了腳步…她乍露童心，將玫瑰椅又搬回原處，然後嬌稚地坐下。

    …她大膽地將比甲的鈕扣一顆顆解了下來，脫下比甲，露出她纖腴適中的完美身材…

    …握著脫下的比甲，她唱著、撫弄著一顆顆丁香鈕和芙蓉扣，漸覺著春情難繾…

    …握著比甲，她顰眉支頤，唱出最後一句「切莫把春心放了」…

她唱完，全場屏息了一秒鐘，便立刻爆出一陣最熱烈的鼓掌！許多人生下來到這麼大，還從未經歷過如此淋漓盡致、稱心稱意、出奇出色的演唱！把所有的歌詞詮釋了，將所有的音節唱活了，熨貼了每個人的心頭，滋潤了每個人的聽覺神經！ 

這時樓下和屋外，亦傳來大聲鼓掌叫好，顯然她的音色嘹喨，讓較遠處未能目睹嫣容的聽眾，也得到了最大的享受。 

王千嬌落落大方地起身，向全場襝衽施禮，然後在王千禧的陪同下，回到後台。 

酒樓裏所有的人立刻進入了一場完全屬於讚美的品評，有人注意到她音色中特有的嬌柔，讓人不得不愛煞。有人注意到她兩靨各有一淺淺的酒窩，因此讓人覺得她分外甜美。 

大概只有一桌客人，心情不是高興的，就是金之龍那一桌。紫藥司和桂月芄糗著臉，兩人歌藝不是不好，但若與王千嬌的相比，兩人著實有點自慚形穢的感覺。金之龍的表情更是複雜，似笑非笑，眼露兇光，陰晴不定，不知道他在轉什麼腦筋！ 

約休息半盞茶時分，郝四海出來宣布第二首演唱的歌曲。這時，他的笑意從嘴角一直飛上了眉梢和髮際。第二首要唱的是【中呂駐雲飛】—詠四景。 

這次王千嬌獨自出場，一亮相，觀眾便報以掌聲。她襝衽行禮，然後走到官帽椅旁，取過王千禧留下的琵琶，再走回桌旁的玫瑰椅坐下，自彈自唱了這第二首…

      【中呂駐雲飛】 —  四景 

      庭院暈黃，香霧空朦月轉廊。

      月色侵羅帳，燭影搖書幌。

      嗏，開宴出紅粧，痛飲何妨。

      幾夜輕寒報到花無恙，半醉移燈看海棠。 

      窈窕軒窗，綠樹蔭濃夏日長。

      黃串微風蕩，小簟波紋漾。

      嗏，闌外小池塘，倆倆鴛鴦。

      十二珠簾高捲金鉤上，一架薔薇滿院香。

      夜半涼生，銀燭秋光冷畫屏。

      圓月天街映，一水銀河淨。

      嗏，梧葉下空庭，玉漏三更。

      懶換爐香笑把紅兒倩，臥看牽牛織女星。

      沉醉京華，脫卻鸘裘付酒家。

      剡水船難駕，灞岸驢難跨。

      嗏，明月照窗紗，獨抱琵琶。

      天氣如春此景真堪畫，昨日街頭賣杏花。 

之後，又由王千禧伴奏，唱了兩首較短的曲子，便結束了午間的這場演唱。 

全場熱烈的掌聲，表達了聽眾最大的滿意！她頻頻襝衽致禮，然後，她顯然也聽到了屋外樓下聽眾的叫好聲，於是更提裙奔到窗口，半探出窗外向樓下的人致意，使全場的人對她充滿了稚氣的舉動，更是毫無保留地打心底裏喜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