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市井圖

【陰陽三煞半系列小說】《金瓶麗人》 

《前文提要》 

『錙銖必較』白耀富這一日又犯了慳吝的毛病，走遍了大街小巷，竟找不出一間大小合適，價錢便宜的餐館，卻見一個巷口，有人挑賣『天下美味』，他喜出望外，趨近一看，原來竟是個侏儒在賣清水白飯，他可不想吃清水白飯，氣得頓頓腳掉頭就走。餓得發昏又乏力，便想回去買清水泡白飯吃一碗再說，轉頭便又見那街角的侏儒小販，原來繞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了。他走近發現這並非同一個小販。

原來侏儒小販共七位，他們正是武林春酒樓掌櫃通靈子，北京武林名人排行錄裏，稱七醜八怪的七醜。每人都挑兩個擔子賣『天下美味』，老大金不換賣清水白飯，老二銀裏守賣鹹魚鹹蛋，老三銅氣臭賣臭豆腐臭東菜，老四鐵無私賣青菜白菜，老五錫酒壺賣紅高粱白高粱，老六金已換賣期貨*，老七金沒換記性差，出門老忘了挑擔子，連賣什麼天下美味都早忘了!

*所謂期貨，就是挑空擔子出門，見了什麼好東西就趕緊裝入罈子裏去賣。

【第二十二章】  天下美味金不換    [ 二 ] 

就在這時他聞到一股臭味。這南海子四周都是菜圃，施肥後聞到臭味是常事，但這股臭味特別與眾不同！他只一聞就知道是誰在附近！

逐臭擇路，果然一間破廟門口，他見到銅氣臭和錫酒壺；還有一個穿一件怪樣子，綴滿補釘衣服的胖子。走近一看，不是白爺是誰？！居然還換過了行頭！模樣像乞丐，腰間卻掛了個金算盤！

銅氣臭似乎也剛到，正掀開了兩邊罈蓋給白大爺看。臭冬菜的氣味特別濃。

「臭豆腐剛剛才炸出來還熱的，灑些臭冬菜上頭一塊吃，臭裏帶鮮，愈臭愈鮮，好吃極了！」

「怎麼買？！貴不貴？」

「不貴！不貴！五分錢兩塊。」這銅氣臭最會看人做生意，平常一分錢兩塊臭豆腐，這回見著金算盤，憑空漲了五倍。

「哦，不貴，不貴不要！哎，錫酒壺，我們還是繼續喝酒吧！」

「白大爺，」錫酒壺見銀裏守來了便說﹕「您不愛吃臭的沒問題，您看咱二哥也來了，他的東西最下酒了。」

「貴不貴啊？！」白大爺問。

銅氣臭和錫酒壺都沒吭聲，他們知道銀裏守的規矩，要價高得根本不合理。

「白大爺，您剛才不就是嫌貴了不買的嘛？！」銀裏守可不想再重複一遍。

「怎麼買呀？」

「還是一兩。」

「一罈一兩？」

「一罈一兩！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銀裏守掀起罈蓋，「鹹魚一條一兩！鹹蛋一個一兩！」

「喲！真太貴了！好，咱全買了，整罈算多少錢？」

「啊？！您真要買？！」銀裏守有些不信。

「你有多少鹹魚鹹蛋我全買了！」

銀裏守算了一下﹕「鹹魚算你二十兩，鹹蛋三十兩，總共五十兩。」

這個價錢可以買好幾個小丫頭了！

「好！就算五十兩銀子。來！來！來！喝酒！我請客，大家一塊喝！」

銅氣臭訕訕走向前說﹕「白，白大爺！咱的東西這會全漲價了，每罈子二十五兩，總共算您五十兩，您，您買不買？」

「什麼！臭豆腐，臭冬菜還要五十兩？太貴了！太貴了！好，我全買了！」白大爺似乎愈貴愈高興﹕「來！我請客，大家一起嚐嚐這天下美味！」

銅氣臭聞言果真用一張紙包起一小塊臭豆腐，灑了一大把臭冬菜上面，轉身遞給錫酒壺。

銀裏守心有懷疑，他想這白大爺口氣闊得很，嘴裏說全買，銀兩卻遲遲不肯掏出來！豈不透著古怪！？

銅氣臭又遞了一塊給白大爺。這邊，那錫酒壺小心將臭冬菜全撥到一旁，然後苦著臉，皺著眉，捏起鼻子將臭豆腐咬下一口，趕緊喝一大口酒送下！白大爺接了臭豆腐並沒有即刻吃，只顧著自己灌酒。

「哎！你們別那麼快先吃起來！」突然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左側傳來，原來是金已換趕到了。

「噯！白大爺，瞧咱給您帶了好吃的來了！」

先是錫酒壺在路上遇見白耀負，看他出手大方，將兩罈子酒全買下，所以到處留下記號，把幾個『天下美味』全招了來。

金已換來到跟前和白耀負像是老友般的說﹕「咱給您帶來的東西包合您口味！只不過──價錢方面嘛──貴了點兒。」

「怎麼個貴法？」

「嗯，您先請等等──」他和銀裏守、銅氣臭商量了一下說﹕「這兩罈子算您一百五十兩銀子。」

另三醜瞪大了眼睛。

「喲！這麼貴呀！唔，包準合我的口味？」

「沒錯！包合您口味？不合可以退貨。」

「好！我全買了！到底是什麼東西呀？」

金已換掀開蓋子，香味四溢把眾人口水全引了出來。他從罈裏取出還有些熱氣的一包包油紙包。

「北京烤鴨，一鴨五吃！」

白耀負聽完大笑。

「哈！哈！哈！你八成是見著另外那位白大爺了！」

原來金已換被候掌櫃趕走並沒立即離去，反而轉往後門口。他本想伺機偷取金算盤的，結果聽到湯勤說的一番話，知道了二白的來龍去脈和兩人相反的個性；後來更乘大廚沒注意，將個烤鴨順手牽羊了！

他又從罈底取出一紮鴨毛。

「這鴨毛你自己留著，來！來！來！今天我請客，一起吃烤鴨喝酒！」

他們七手八腳，包餅的包餅，抹醬的抹醬，夾蔥的夾蔥。那另外一罈裏的酸菜鴨骨湯正好等會用來醒酒！

「白爺，您這次是從四川直接來京的嗎？」金已換邊吃邊問。

「不！我們，經年在外跑，本來是要去南京辦一千匹綢緞的，不料聽到京裏這兒有一件武林重寶就要出世！」

「噢！您是說那秘魔崖那兒夜放寶光的事！」金已換在公共場合特別留心別人的談話，所以消息十分靈通。

「怎麼！」白耀負眼中光芒閃現﹕「你對武林消息這麼熟，難道你們兄弟也是武林中人？！」

「嗨！這武林消息咱北京這兒可多著呢！您要的話咱一籮筐賣給您！」

「你倒說說看怎麼個多法？」

「嗯，比方說就最近，西山戒壇寺傳出有人兜售嵩山少林寺長老一粟大師的法寶。」

「喔！你是指一粒金丹！」

「可不是！大夥都知道那一粟老和尚就只這麼一粒金丹，可是稀奇就稀奇在這兒！那出售的金丹，銷了一粒又出一粒，等第三粒出來時，可就再沒人要了！」

他們全笑了起來。

「不知白爺，您聽到的重寶，又是那一件？」金已換追問。

「是一幅圖。」

「武功圖？」錫酒壺問。

「藏寶圖？」銀裏守問。

「美女圖？」銅氣臭問。他本來想說的是『春宮圖』，七醜裏數他最好色。

「地圖？」金已換問。

「是一張山水風土人物畫長軸。」

金銀銅錫都不講話了。有關如此高水準文化背景的東西他們就覺得插不上嘴了！

過一會，銀裏守嚅嚅地問﹕「值很多錢吧！」

「無價之寶！」

「大概是什麼古董吧？」銅氣臭小聲地問。

「還是我皇明太祖洪武帝時候留下來的，你們可知畫這幅圖的是誰？」

七醜連唐祝文周幾個都不知道，因此更接不上嘴了。

「是一位法號『精明』的和尚，因此那張圖便叫『精明上河圖』。」

「精明上河圖！」還是金已換見識較廣，可是他猴急地搔著頭，「可這一時就想不起哪兒聽到的！」

「沒關係，我也是聽說了這張圖在京裏出現，如果你們打聽到任何消息，告訴我，一定有重賞！」白耀負又湊近了金已換說﹕「要是你還能幫我將圖弄到手，我保證你這一生受用不盡！」

他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銅氣臭把最後一點湯裏的鴨脖子死命地咬著渣。

「來！我來付帳了！有紙筆沒有？」

銀裏守就等著他付錢，興奮地期待著一錠錠雪白的銀子展現眼前。但，要紙筆何用？計算總價？銀裏守心算最快，他正要毛遂自薦，不料金已換又從罈裏拿出一套筆硯和一些紙片，殷勤地送了過去。

白耀負仔細看著紙筆﹕「咦──這不就是我剛才在松鶴樓用過的嘛？哈！哈！好！記住了，如果你能把圖弄到手，一生受用不盡！」

「白爺，若要給您梢個信兒可梢去哪兒？」

「我暫住在武林春酒樓。」

「就是通靈子那兒，咱知道！」

「說曹操，曹操就到。」錫酒壺向右邊指指。

大夥轉頭看去，果然通靈子氣吁吁跑了過來，像是有要緊事。他見白耀負與金銀銅錫在一塊吃東西，不免有些詫異。

「喔！掌櫃的，你找我呀？」白耀負一邊寫一邊問。

「不，白爺，咱是來找他們的，」通靈子沒說完就被金已換拉過一旁，嘰嘰咕咕把白爺買下四人所有美味的事扼要地敘述了一遍。

白耀負筆走龍蛇，四張『白欠你』條子，給錫酒壺的寫著，持券可向南京耀錦綢緞莊兌銀五十兩，銅氣臭的是向天津的寶源錢莊兌款，銀裏守是向湖南長沙的雲川生藥鋪兌錢，金已換的一百五十兩則要他往杭州一個專辦皇差的織局取現。

銀裏守見他光寫字不掏銀子，疑竇叢生，不免擺出難看的臉色。那通靈子突然想起了什麼，一付若有所思的樣子。

白耀負寫完，照例取出印泥印章，他功力深厚，一印蓋下，硃紅印記被內力逼入紙內，因此明眼人手裏，一分辨就知是真是假。

通靈子見到這方印章，才想到這白大爺可能是誰，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告辭！先走一步！」白耀負收拾了印章起身抱拳離去。

「白大爺，那這些東西呢？」銅氣臭問。

「麻煩掌櫃的幫我拿回武林春去吧！」

白耀負走遠了，通靈子才結結巴巴的問﹕「他──他可是──四川那白──那頂頂有名的二白一清二白」

誰也搞不清他說些什麼，只有金已換﹕「他就是負甲一方白耀負！」

「那──二白，那一白呢？」

「另外一個是錙銖必較白耀富！」

「怎麼──」

通靈子想問的是怎麼兩人同樣名字，但銀裏守不耐煩的問他﹕「通靈子掌櫃，您不是說有事找咱們的嗎？」

「不是，不是咱要找，是金大哥──」

「老大找咱們您怎不早說咧！」

四醜七嘴八舌怪他。他們兄弟對老大敬畏有加。

「老大到底在哪兒呀？」銀裏守問。

「他和蔡老就在咱那兒等著你們呢！」

「那咱們就快走吧！」眾人挑起罈子一路往武林春而去。

南海子和武林春酒樓頗有一段距離，他們腳步又小，走得慢，通靈子乘機追問金已換有關二白的事，才終於弄清楚二白竟是孿生兄弟。

「金六哥，您說這些您是聽誰說的？」

「唔，那人看上去挺熟的，就一時想不起是誰！咱聽見松鶴樓掌櫃管他喊湯老爺。」

「莫不是！沒錯！便是他，他是松鶴樓常客。」

「誰呀！」

「嚴大人相府裏的師爺，湯勤湯老爺，當今第一流的裱褙師傅。」

「沒錯，準是他，您沒看松鶴樓那塊招牌不就是嚴大人給寫的嗎！」金已換現炒現賣他的博識。

「但，嗯，奇怪！這湯勤對這兩位白大爺的事又如何知道得那麼清楚？」突然一件事掠過通靈子心頭，「哎呀！不對！」

「怎麼了？」金已換問。

「那白耀──負在咱那兒只開了一間房，不知那白耀富住在那間客棧？」

還會住哪兒呢？！還不就是武林春嘛！大夥心裏想。

可不是愈有錢愈孤寒，盡管是武林春最大的房間了，可兩人住還是挺擠的！通靈子心裏想。

「其實是可以說得通的！」金已換指出，「根據湯老爺說法，他們兩人一個在，另一個便不在，很可能開一間房，但錯開了回去休息。」

「這二白這次來京不知有啥事情，」通靈子打算或許可以在下一期的武林邸報上作一篇二白專訪。

「聽說是來──」錫酒壺口沒遮欄，但沒說完便給金已換打岔掉了！

「咱說通靈子掌櫃！等那白大爺臨走付帳時，您可要特別留點兒神！」

「留神？」

「咱敢打賭，他是不會給您現錢的！一定是開一張欠條給您！」

「金六哥，依您看，這欠條可靠不可靠啊？」

金已換想了一下說﹕「應該是不成問題！咱見到那湯老爺臨走時握著那張欠條，一臉得意的神色，恐怕還有什麼特別的好處呢！依咱看哪，您最好還多報點兒小帳上去！」

「是嗎？」

「報愈多愈好！」

說著便已到武林春酒樓──

（下週續 ─ 【第二十三章 】  七片玉牌七星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