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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18 16:05:20瀏覽491|回應0|推薦24 | |
仇英南都繁會圖 【陰陽三煞半系列小說】《金瓶麗人》 《前文提要》 松鶴樓飯館這一日來了一位四川的白大爺,身穿一件百衲衣,手中卻握一個純金的算盤。他酒醉飯飽後,向掌櫃的要來紙筆,寫下一張共三十兩銀子的『白欠你』借據,說等他離京時一併結算。他走後,一轉眼又走了進來,只是換了一身光鮮的紬襖,手中握的也換了一根黑黝黝的鐵秤錘。他點的是一道掛爐烤鴨一鴨三吃,但他硬要增為一鴨五吃,要加多一盤滷味,連鴨毛也要帶回去。 正上烤鴨時,掌櫃的乘機試著要求白大爺兌現那張『白欠你』借條,不料遭這位白大爺拒付,並且轉身就逃離了餐館。 當掌櫃和跑堂正在為這張欠條被騙事爭吵時,從單獨的一間用餐小間內,湯勤走了出來,說他可以代付這張欠條。他並告訴他們,這前後穿著不同的白大爺,原來是一對攣生兄弟,那位拿金算盤的叫白耀負,拿秤錘的叫白耀富,乃四川武林高手水晶夫人的兒子,白耀負因曾揚言要欠盡天下所有的人,因此武林的綽號叫『負甲壹方』,白耀富生性吝嗇,一毛錢都捨不得花,因此綽號叫『錙銖必較』,兩人有一奇怪的現象,從來不兩人同時出現,一位在,另一位就不在。
且說那『錙銖必較』白耀富從松鶴樓逃了出來,一路東逛逛,西蕩蕩想找一間館子解決民生問題。他見到大酒樓,不是怕太貴,就是怕又遇上『白欠你』借條,因此不敢進去;看著小館子又覺得東西不好吃,而也得花不便宜的價錢去吃,他肯定捨不得,故而不想進去。如此這般進進縮縮,扭扭捏捏,已踏遍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竟找不出一間合適的餐館去吃東西! 饑腸轆轆,手裏一根破秤錘拿著越來越重,正沒好氣怨天尤人之時,卻一眼瞧見不遠處一條巷尾,牆角一個人蹲在地下守著兩個小罈子,罈蓋上一塊木牌,寫著『天下美味』四個大字! 今天運氣太美了!他笑顏逐開眼光發亮,這樣的小攤子豈不是最最合適!最最經濟!最最痛快!最不囉嗦的了嗎!兩個小罈子,東西會貴到那裏去!?就設在路旁,什麼房錢、裝修費全免了!自然不會轉嫁到主顧身上!而且寫明了是美味,更復何求! 他三步併兩步走去。近前一看才知蹲在地下叭噠叭噠抽旱煙的感情是個侏儒,相貌卻是挺端正的,方臉大耳,薄薄一件灰布襖,十分整潔。 他連忙問﹕「噯,你這天下美味怎麼賣呀?」 「兩分錢一碗。」 「啊,太好了!先來個三碗,不,不,先來個兩碗。不!兩碗半!」要是半碗叫他多給些,豈不等於三碗! 「大爺,您是要清水還是白飯?」那侏儒站起身向罈子分別指了指。 白耀富一聽頓時傻了!清水白飯!他可不想吃!計算了又計算,期待了又期待,到頭來居然只是清水白飯!他氣得七葷八素,立刻掉頭走了,嘴裏憤憤嘀咕著﹕「為什麼不賣些粥!加了干貝絲的粥!加了干貝絲、雞絲、蛋皮絲、冬菇絲的粥,再撒一把蔥花!再不,賣炸花生,燒賣,餛飩,窩窩頭,什麼都能賣,老天啊!為什麼偏偏要賣清水白飯!」 他氣得在地上跺腳,不過一用力,肚皮越發餓了。 氣頭上他東轉西繞不辨方向,當他餓急了,再想找個小飯館,卻發現來到個死胡同,全是窮人戶,什麼店也不見一間。退出死胡同,他一轉頭卻又見到那賣清水白飯的侏儒蹲在巷口。原來繞了個圈子! 既然才兩分錢一碗,那就來一碗清水泡白飯,花四分錢先填飽了肚子再作道理。 嚥著口水他走近侏儒,「哎!給我來碗白飯和一碗清水。」 侏儒抬起頭對他看了一眼說﹕「咱不賣清水,也不賣白飯。」 「咦?你剛剛自己說兩分錢一碗清水白飯,怎麼?你瞧我沒錢付你是不!」他伸手到懷裏去掏摸。 「噯,咱可沒說這話,是你自個兒說的。」 「哪!我要向你買,你怎麼不賣呢!」他盯著侏儒瞧,才發現跟剛才的侏儒不是同一人! 「咱不賣清水白飯,咱賣的是鹹魚、鹹蛋。」侏儒掀起罈蓋,果然一股鹹鹹的魚腥味,白耀富反胃得想作嘔! 「真是不通!這鹹魚、鹹蛋怎麼能算天下美味呢?!」 「這您就有所不知了!這位大爺尊姓?」 「姓白。」 「白大爺,咱告訴您,我呢,我和我兄弟哥兒們總共有七個!」 「喔!你們還有七個兄弟?!」 「沒錯,一二三四五六七,咱們每個賣的都是『天下美味』!」 「那,你兄弟,他們,也是和你,你,一樣的嗎?」 「沒錯,全是咱這個個兒。」 「怪不得,我一定是見著你兄弟了!」 「沒錯,咱大哥叫金不換,賣的就是清水白飯。咱叫銀裏守,賣的是鹹魚鹹蛋。咱三哥叫銅氣臭,賣的是臭豆腐臭冬菜。」 白耀富差一點沒笑出來,「呃哼,不通!不通!這清水白飯、鹹魚鹹蛋、臭豆腐臭冬菜怎麼能稱得上天下美味呢!」 「怎麼不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下美味!甚至每一天、每個時辰都有不同的天下美味!」 「你大哥叫金,你叫銀,第三個叫銅,難道你第四個兄弟叫鐵什麼?」 「嘿嘿!白大爺,您還真機靈,沒錯,咱四弟叫鐵無私,他呀,最一本正經的!每天必定向南海子菜圃批發新鮮的青菜白菜來賣。那第五──」 「叫錫什麼?」 「沒錯!叫錫酒壺,賣紅高粱白高粱。」 「怎麼高粱還有紅色的?」 「都是咱們自個兒釀的。」 「這兩樣倒還可以算是天下美味!」 「可不是嗎!每一周天的第五天,可不就是咱七兄弟最樂和的一天!」 「慢來慢來!怎麼叫一周天的第五天?」 「白爺,您有所不知,咱兄弟七個,是七進制的,每人輪流當家一天,由大哥算起,每天咱們分頭上街賣東西,晚上回了家,第一天就吃大哥賣不完剩下的東西。」 「噢!那──第一天你們吃的就是清水白飯?!」 「沒錯!白爺,您哪!」 「所以第五天你們把酒全喝光了!」 「嘻!嘻!沒錯,沒錯!」 「那麼一周第二天、第三天呢?」連著兩天吃鹹魚鹹蛋和臭豆腐臭冬菜,白耀富的胃又開始翻騰。 「呃──除了當家的,其他人都賴在外邊不肯回家了。」 「換了我,也是不想回家的!這麼說來你們兄弟每七天就重新循環一次?」 「沒錯,每七天就是一周天。」 白耀富覺得十分有意思,這七個矮子是七進制的,而他自己和白耀負則應該是二進制的嘍!有一個在,一個就不在,一個是零,另一個便是一!另一個是零,這一個就變一! 「那你們第六和第七個兄弟又叫什麼名字呢?」白耀富好奇地問。 「咱老六叫金已換!」 「金──?他賣什麼東西?」 「他賣的是期貨。」 「期貨?什麼是期貨?」 「就是,他能找著什麼就賣什麼!」 「找著?」找什麼?往那兒找?白耀富一時轉不過來。 「咱老六出門的時候挑的是空罈子,見到什麼好的東西就趕緊往裏裝了去賣。」 「噢,原來他做的是妙手空空沒本的生意!」 「沒錯,不用本錢,所以也不用擔心蝕本!」 「那第七位呢?」 「嗨!那老七呀!甭提了!他叫金沒換,又懶,記性又差,原先要賣的東西老記不起來,如今可好!忘得一乾二淨!」 「那他當家的時候又怎麼辦呢?」 「嗨!還當家呢!他上街賣東西,連個空罈子都忘了帶,所以第七天咱們乾脆全體放假休息一天!」 「那第七天你們每個人不都得喝西北風了!」 「那倒還不致於,老六的期貨又好又不愁貨源!夠咱們兄弟吃上兩天的嘍!」 「噯呀!有意思!有意思!你們兄弟可真有意思!聽了你老兄這麼新鮮的事,我不捧你的場倒是有點過意不去,也好!我就先買鹹魚鹹蛋,待會再去找你的大哥買,你這鹹魚鹹蛋怎麼買呀?」 「一兩。」 「哎,我不要整罈,我只要一塊鹹魚、一個鹹蛋。」 「都是一兩,鹹魚一條一兩,鹹蛋一個一兩。」 「一兩銀子?!」白耀富以為自己想錯了! 「沒錯,一兩銀子。」 「嗨!你這不等於是強盜嘛!鹹魚鹹蛋哪有這種價錢!」 「噯,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呀!我要價就算高了點,可沒硬逼著你買呀!」 「不通!不通!一點道理都沒有!哪有鹹魚鹹蛋賣這麼貴的?!」 「白爺您哪,您可知道咱以前賣的並不是鹹魚鹹蛋?」 「你以前賣的是什麼?」 「是新鮮魚和新鮮雞蛋,那時候咱要的價錢是二兩銀子一條魚,二兩銀子一個雞蛋,一直推銷不出去,所以全給我醃了鹹魚鹹蛋。」 嗨!那是那一年的事嘍呀! 「那時咱要二兩銀子,如今咱加了鹽、水、酒、花椒等等,還加上醃製工夫,才要您一兩銀子,已經虧錢賣了!」銀裏守扳著手指數給他看,「所以咱是一個子都不肯少的。」 白耀富如今才發現,像他自己這種個性又貪財又捨不得花錢,也不用去想其他的美味了,恐怕只有金不換的清水白飯才真正是他的『天下美味』。 嘴裏喃喃自語著,他恍然若失地離去﹕「不吃你的魚和蛋了,我還是去找你大哥吃清水白飯去。清水白飯金不換。」 「您請便吧。」銀裏守也挑起罈子往南海子一路而來。看天色已過午時,若碰得巧,老四鐵無私恐怕會在蔡菜菜圃添貨。 ◇ 蔡菜菜圃 蔡菜就是通靈子武林名人錄上『兩蔡一湯』其中的一蔡。蔡菜菜圃是北京幾十年老字號,蔡菜十來歲便開始自己種菜自己販賣,由於做生意最講究信用,種的菜都長得又大又美,稱重量時又絕對足斤足兩不肯多賺主顧一分錢,有時更多饒些零頭給主顧,因此生意特別好。菜圃發展至今,不但在南海子有佔了兩畝地大的一個菜園子,同時更在冬季進行溫室種植蔬果的嘗試,所以此刻即便已是正月尾二月初,蔡菜菜圃照樣有新鮮蔬菜發賣。 同時蔡菜本人,武功完全沒有師承,都是自己為了健身而逐步發展成一套基礎扎實的拳腳功夫,加上他年歲已高,依然誠信待人,因此極受北京一帶武林人士們的敬重。 鐵無私就老喜歡往蔡菜菜圃跑,此刻若在菜圃,必然是來補充貨源。菜圃生意可真是好,絡繹前來補貨的小販倒真不少;不過沒見到鐵無私。 忙著發貨的伙計告訴他說,鐵四爺剛來過已經走了,而蔡菜卻跟金不換一塊出去了。 ──跟金不換出去了?!去哪兒了?!什麼事情出去了?!老大怎麼也沒跟他們提一聲呢? 銀裏守往回走。他們是流動攤販,沒有固定的地盤,但有幾個固定的落腳地點。他知道鐵無私下午補了貨一定會先去那裏,所以搖搖擺擺追了上去。 可是當他走過原先和白耀富說話的那個牆角時,竟發現錫酒壺給他留了一個暗號。 他們七兄弟一出門便滿街亂跑,為了有事連絡方便,他們約定了一種暗號;就是在落腳點的牆上或地上畫一個巴掌大的小泥罈,罈口再畫上各人的代號,比如金不換是一碗白飯,他自己是一條魚,錫酒壺就是一柄酒杓,這樣別人看了會以為他們只不過是做生意畫個招牌,但他們自己見著,那就另有名堂了! 如果錫酒壺的酒杓四平八穩地畫在罈口,就表示他有事找你,但不急,晚上回家後別忘了問他一聲就成。 若酒杓畫成四十五度斜角,就表示要你快點跟了上去。此刻酒杓正呈四十五度,而杓柄指向左方。銀裏守立刻左拐,但走了十五步,便在地上仔細的搜尋著,然後又走了十五步仔細朝地上看著,他再走十五步,果然一塊嵌在硬泥地裏的碎磚上,被人給壓了一粒煤渣進去。那煤渣呈三角形,尖端指著右前方一條巷子。他迅速蹲下去用小指頭將煤渣挑了出來放進懷裏。 以這種方式傳遞消息真是最安全、最機密也沒有了!誰會想到一粒三角形煤渣還可以指示方向?!而且,牆上的畫別人可以照學,但沒有進一步煤渣指示,他們就知道是假的。錫酒壺是老五,每隔十五步便可能出現煤渣。他自己是十二步。平常的人還真量不準!這步數是他們侏儒的步幅! 更何況此刻全北京城恐怕還沒人知道這細小的煤渣竟還是他們『七醜』的暗器!這也難怪,七醜身無長物,沒有閑錢去打造什麼鐵藜蕀、飛鏢、飛星之類,就地取材是最好的方法! 不過將煤渣嵌入磚頭而不壓碎,得要有功力才行。剛才他運氣挑起煤渣,發現煤渣入磚深淺恰到好處!那錫酒壺功力竟又有了精進!會不會錫酒壺藏私?偷偷喝藥酒?! 進了巷子再沒見任何暗號或煤渣,巷子出口是個三岔路,沒了指向他不知選那一條?
(下週續 ─ 【第二十二章】 天下美味金不換 [ 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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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