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英作品

【陰陽三煞半系列小說】《金瓶麗人》   

 《前文提要》 

安姬和西門小丁在調查案子的時候，發現被殺的那流浪漢全身一無傷痕，所以傍晚時，來到東門書院，要請書院院長東門士長來協助調查。

東門士長聽說屍體一無傷痕，他說能殺人無痕的武林人士曲指可數，他準備第二天去拜謁一位前輩詢問消息，那前輩便是住在『板橋』的『板橋三鬚娘』。

【第二十章】  板橋三鬚娘  [ 一 ] 

這是一座十分奇特的小木橋，樸實無華，很小，大約三兩步就可踱過去。它座落在一條此刻因是冬季而呈乾涸的小水流上，隱藏在一片密林之後。這片密林將一個入口窄、內腹寬的山坳，幾乎完全地隱蔽了起來。

這小水流無疑是某山澗分支出來流到此處的。根本就不寬不深，也不用怎麼努力就一跳可越，其實用不到架上這麼一座木橋！可是這奇特的木橋出現在如此一條小水流上，竟像海鹽戲班近來戲台上新添的背景砌末，因此當訪客穿過密林一進入山坳，便有如站上戲台，來到一個獨特的世界。

襯著小木橋做前景，一個粉牆黑瓦的小小莊園，依著山勢而建，佔據了整個山坳。整個莊園由三個品字形結構的四合院組成。品字頂端，也是最裏進的一個四合院，由於山勢稍稍高出另外兩院，顯然佔據著籠罩控制全部莊園的位置，而全山坳的制高點便是這一院落居中的一座兩層樓宇。

這座樓宇於夏季必然透過那花眼繁密的雕欄和窗格而飄香送爽，此刻，則緊閉的門窗卻為重棗色的垂簾厚幃所密密遮蔽著。

任何人只要一接近這座樓宇便會感到這座樓宇處處透著一股特異神秘的氣氛。樓宇前，也就是院落的天井裏，似乎有數不清的複道甚至密廊，自各個方向將訪客迎往樓去。可是環顧這樓宇的第一層，卻一個門都找不出來！所有的複道或密廊的盡頭，竟都只是一面一個人高的銅鏡！銅鏡上隱現著糾纏的虺紋。

訪客們本以為迎面而來的是熱情洋溢（或深懷敵意）的主人，走近了一看，才發現不是別人竟是自己！

這些銅鏡的玄機似乎尚不止於此！當訪客立於鏡前躊躇地自問著，不知如何才能啟門而入的時候，那銅鏡的四周就會自動的發出光亮！原來銅鏡的邊緣乃是以雲母薄片鑲成。就在訪客眨眼驚愕的一剎那，銅鏡竟自動地向後移開，將訪客引入另一個神秘的世界。

所有這些設計，詭異而神秘，但卻並無殺機，似乎這些措施僅僅是用來保障這一重要的樓宇，即莊園的神經中樞！ 

正是如此，此刻，這莊園的主人，也就是被通靈子列入北京武林名人榜的三鬚娘，便在樓宇第二層一間作為控制全園的神經中樞的密室內，手中握著一柄精美絕倫的小刀。

不！應該稱匕首！精美絕倫的一柄匕首，雪亮的薄刃，一眼便知是犀利的神器，精美絕倫則展現在刀柄上，那金質握柄上鑲滿了繽紛的寶石，紅寶石是夔紋的眼，夔龍蟠曲的身子係由紫水晶與綠寶石所構成，四周雲紋由金剛鑽雕嵌，而那夔龍吐出的舌，卻是漆黑的墨玉！寶石中最大的要數鑲於柄尾頂端的一顆鑽石，龍眼大小，切磨成千百個稜面，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三鬚娘握著這柄精美絕倫的匕首正在修面，端詳銅鏡三鬚娘猛一看去幾乎就是『白臉』的關公！

她定然是位艷麗不俗的美人，那是在她還沒留鬚之前；留鬚之後，那端正的容顏竟透出了一股威嚴！又由於她日益精湛的內功修養，兩眼炯炯有神，若她更運起獨門功夫來，真達到了令人不敢仰視的地步！

她的三絡鬚髯不疏不密、不長不短，恰恰自然適中地由上唇兩側和下顎中間飄垂而下；不多不少、不濃不稀、不灰不黑！質地是那樣的不軟不硬；舒伸又是那樣不捲不展，三鬚娘的這三絡鬚髯竟有如這神經中樞的樓宇一樣，透露出無比迷人的神秘！既有飄逸輕靈的姿彩，又有凝斂端正的氣質！剛猛中蘊含貞婉；娟秀裏綻映威武！無論自任何角度也無法使人找出或生發一絲邪惡的意念來！

她側著臉微仰起下顎，正進行細部的修飾。無疑，這細密修飾的功夫也是造成她神奇容貌的極大原因。每當她來這間密室，便必然遣走了所有伺候的手下，這兒是整個莊園的心臟地帶，收藏著重要的機密！ 

突然她微咳了幾聲，今年入冬以來，她身體稍感不適，可能為這山坳的陰寒濕氣所感染。她起身就屋角一張案桌上的香爐裏，點起一盤燻香。帶有矢車菊香味的煙縷開始瀰漫屋裏。三鬚娘的身材居然十分高大。

瀰漫煙霧遮去了視線，三鬚娘又點起妝台銅鏡旁的一盞水晶燈。那燈座罩在一個水晶片組成的框子裏，水晶片形成凹面的弧度，使得燈光特別明亮。

她檢視著鬚絡，繼續著細密的修飾，這幾日來她老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似乎，該做的沒做，或該來的沒來！但在這元宵剛過，一切都十分平靜的京城裏，她又不怎麼特別感到須要仔細去追查到底那兒不對了？！或許，在修完面後，她應該四處留意去看看，究竟是是什麼地方不對了！

正在這時，門上有人剝啄了兩下。

「進來，」三鬚娘的聲音和語氣竟也像極了戲台上包公的角色在說話！

一個應門的童子遞來一張拜帖，她看後想了想說﹕「開『梨韻仙音閣』迎客！」 

◇   『晴夢影樓』 

看到『梨韻仙音閣』的橫扁，東門士長才恍然大悟這一帶四周圍繞著的林子原來都是梨樹！這個仙閣也是兩層，位神秘主樓的西側，相當於主樓的西廂。處於高林爽致的環境，想像夏日裏梨花盛放的季節，這座閣樓當無愧於仙閣的稱呼了！

站在閣前，他回頭望向那高聳的主樓。三鬚娘的名聲在中原武林內極其崇高，卻充滿了神秘感；據聞她擁有一個極其龐大的秘密組織，她的手下全是勞苦群眾，遍及於民間的各個階層內，而這組織所從事的則是為勞苦群眾伸張正義！

王九重與三鬚娘原極相熟，東門士長聽師父說過，三鬚娘控制這一龐大神秘組織的指揮總部便是這座神秘的樓宇，有個名字，叫做『晴夢影樓』，他從無機會進去過。

『晴夢』不就是白日夢嗎？！難道進了樓裏竟會引人做起白日夢來？又究竟是怎樣的白日夢呢？是綺夢？是噩夢？是富貴夢？還是南柯夢？黃粱夢？

那應門小童將他拉回現實，他跨進梨韻仙音閣。閣中十分寬敞，擺設簡單卻雅潔精緻。

品字型三張高背南官帽椅，各配一個如意雲肩接腿茶几。再過去靠牆，一邊是一張五屜書桌，另一邊一個多寶格立櫃，格子上竟全是惠山泥人，塑的是數不清的戲文，真叫人看著心愛！牆上則掛著好幾幅字畫和花鳥。

三鬚娘已經端坐在左首的椅子裏向他展露著慈祥的微笑，他連忙施禮﹕「小姪拜見三娘。」

「呵，呵，賢姪免禮，請坐。」這兒很少有訪客，故而三鬚娘特別開心。

一名丫嬛立即送上茶來。東門士長從來沒聞過香味這麼特殊的茶！一定是花香，但他分辨不出是什麼花。

「賢姪嚐嚐這『玉梨魂』。」三鬚娘讓客。

原來是梨花！

「平常咱自己喝，就還得加點人參，哪你們年青人嘛就不給你加了！這茶是洞庭的雨前摻了咱自個兒釀製的玉露瓊漿，時下外頭流行的什麼加了果仁的、加了筍尖的唉呀！咱可不喜歡喝，白白糟蹋了好茶！」

東門士長品嚐著，茶一入口便暖進心窩裏去，不但潤肺養顏，恐怕更能舒筋活血增進內功！

「啊賢姪，有多久沒見你們師徒了？」

差不多一年多了，上次他跟著師父來拜會三鬚娘，之後的兩三月師父便偕友出遊。

「家師與兩位方外至交一起遠遊天下，差不多去了一年多了。」

「噢？！令師出遊天下去了嗎？」三鬚娘有些吃驚，怎麼手下居然沒將這消息向她報告！或許因為就在京師，近在眼前反而疏忽了！

「兩位方外至交，可是少林的一粟和點蒼的宇塵？」三鬚娘時常喜歡賣弄一些內幕消息。

「三娘果然料事如神！」

三鬚娘最愛人家給她戴高帽子，所以樂得笑顏逐開！

其實與王九重出遊的是少林三長老一粟、一葦、一葉中的一葦大師，東門士長沒有點明。點蒼的宇塵子是點蒼掌門昊塵子的師兄，武功不算太高，但精通音律。

「賢姪可聽到最近京裏有人出售一粟大師的一粒金丹，只一粒便包治百病！不知是真是假？」

「秉知三娘，小姪前日剛剛交到一位朋友，乃太醫院的院士，蘄州李時珍，精通醫道，對藥草更是研究頗深，承他相告，太醫院曾設法蒐購到一顆，經他化驗分析結果，才知道這藥絕對吃不得！」

「噢？怎麼說呢？」三鬚娘一臉好奇的神色。

「據他說，這假的一粒金丹主要的藥材只是一味叫做阿芙蓉的東西。」

「阿芙蓉？！老夫可從沒聽過！」

「那東壁兄──喔，東壁是他的字，據他說，那阿芙蓉乃自罌粟花中提煉出來。」

「啊！罌粟花！難怪吃不得！不能長吃的。」看來三鬚娘對藥草的性能也有相當的認識！

「賢姪可曾見過那一粟大師的一粒金丹？」

「見過一次，好像是那一粒金丹剛煉成不久。」

「可不正是！那時候你恐怕還是個小孩子吧！據老夫所知，那一粟大師花了二十年工夫收集藥材，又花了二十年煉製，才煉成這麼一粒，所以稱作一粒金丹，金丹煉成時，一粟大師已是六十開外的老翁，賢姪可知，一粟大師五十歲時又開始進行第二粒金丹的煉製！」

「小姪這倒不知。」

「如今一粟怕不有七十五六了吧！」

「是，但大師看上去似乎六十還不到！」

「可不是！」三鬚娘像戲台上的關公那樣展指梳理著鬚絡，「可是老夫則耄矣！」

「三娘威儀天生，內功精深，一點也不見老！」

「是嗎！哈！哈！」三鬚娘想起她一生中經歷過身體上遭到變異的幾個時刻──

頭一次是為仇家暗害，啞了嗓音；那時她在一個海鹽腔的戲班裏擔當主唱的旦角，到外地巡迴獻演，正有逐漸竄紅的趨勢，便遭人嫉妒受到暗害。幸好遇見一位精通醫術的姑娘，醫好了她的嗓子。

再一次是她開始長鬚的時候，眼見戲劇生涯極可能就此中斷，心中難過徬徨，怨憤的情景似乎就在眼前。結果她容顏變了，嗓音也再度改變，因此乾脆決定改唱老生，不想就此大紅大紫，叱吒風雲了半生，並創下了今日的局面。

回到現實，她突然記起尚未問東門士長今天的來意。

「我說賢姪，你帖上所說有要事相商，究竟是什麼事啊？」

（下週續 ─ 【第二十章】   板橋三鬚娘  [ 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