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徐渭《黃甲圖》

 【陰陽三煞半系列小說】《金瓶麗人》

《前文提要》 

嚴世蕃因收到王忬送來一幅《輞川圖》，卻被評為偽作，因而心懷憤恨，處心積慮，要設法除掉王忬和王世貞這對父子。又因惡氣填膺，當晚吃飯都沒了胃口，身邊服侍的姨太太們，都被他斥退了，只要金鳳前來侍候。

金鳳原為海鹽戲班戲子，雖不特別的美，但舉止之間，給人極度溫柔舒心的感覺，所以凡嚴世蕃不開心時，必定要金鳳來侍候。另外還有個秘密，就是金鳳乃「板橋三鬚娘」的嫡傳弟子，一身武功高深莫測，因而留在身邊，自然有做為貼身保鑣的意思在內。

當朝權相嚴嵩在『天威難測』的皇帝身邊侍候，偏偏這位嘉靖帝朱厚熜，特別喜歡作弄大臣，傳下的旨意，往往另人不知所云。但嚴世蕃卻似乎毫無問題，一看便知聖意。所以凡遇上嚴嵩無法揣摩旨意的情況，便交給兒子去解決。因此嚴世蕃便是大丞相的一個秘密武器。

而金鳳在嚴世蕃身邊，能保護他的全，所以金鳳也可以算是小丞相的秘密武器。 

【第九章】  大小丞相的秘密武器 （二） 

敲門的是嚴冬，原來西苑值宿的嚴嵩有密件送到！嚴世蕃打開觀看。金鳳是他極寵，極用得著的人，無須迴避。 

原來皇帝還在為兩年前大行的皇后牌位入太廟的事在發牢騷。方皇后謚號為孝烈皇后，皇帝意思是立即送入太廟接受祭祀，不過向來沒有皇帝還在，皇后先去世就逕入太廟的，因此遭到大臣反對。嚴嵩送來這密件，是因為皇帝手詔中所寫的一些話，實在令人難以瞭解，其中幾句根本不知所云﹕

「你每懷二之心牢至於今  茲未專論后也  非比引子為親  又大非夫為婦正義  止以朕躬論」

嚴世蕃細細閱讀著，像這種別人看得莫名其妙的文字，可難不倒他，當今皇帝是從別宗入繼的，因為武宗正德皇帝沒有子嗣，嘉靖帝繼位不久就因『大議禮』而鬧得朝廷天翻地覆，其實嘉靖皇帝無非要明白的告示大家，他要自己另立一個世系，這個手詔仍然藉著這個題目作文章，不過，像這種事情，是禮部的職責，最好的處理辦法是將這燙手的山芋，拋給禮部尚書徐階，他知道他父親與徐階正有些猜忌。

嚴世蕃取過紙筆給嚴嵩覆密函，細細地解釋著其間的各種複雜與奧妙，其實皇帝手詔寫得如此不知所云，根本就是故意的，無非是要讓臣下知道天威難測！

同時，如果臣下回答得體，那就表示此人還可以一用。而且經過這道測驗手續被用的大臣，即便聰明絕頂，也無法跳得出他的掌心的了！因為，只要一次回答得不得體，他就可以給他們苦頭吃了！這就是嘉靖帝治國的方法──如此泱泱大國，頑民忒多，原本就難治！

這嚴世蕃之所以能揣摩『聖意』，說穿了也不一定是天才般聰明。其實任何事情，多數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嚴嵩身為首輔，成天陪在皇帝身邊，而這皇帝特別的天威難測，又要絞腦汁為皇帝寫『青詞』，所以太緊張，什麼事情都看得太重。嚴世蕃沒有這麼多顧慮，反而稍微想一想，皇帝的口氣就自然十分了然於心了！ 

就好像那徐階，於嘉靖三十一年由禮部尚書晉昇入內閣，接禮部尚書的是禮部侍郎歐陽德。隨後徐階就接到皇帝一張便條，問他﹕「卿齒與德何如？」

徐階看了嚇一跳！如此問句，沒頭沒腦似乎在諷刺他年歲徒長，德守卻未能隨著增長！因此忖忖不安，什麼事情都無心去做，口中直唸著這幾個字。徐夫人見了相問，徐階據實以告。徐夫人想了想說﹕「這德，會不會是指歐陽尚書？」

歐陽德接他的禮部尚書，皇帝此時下這道手詔，當然沒錯是問他與歐陽德兩人年齡誰較大。不過，皇帝用人，那裏會不知道他們各人的年齡？！而皇帝玩弄文字遊戲，其實又何必如此促狹！ 

這嚴嵩，乃當今的首輔，而且是唯一專權的首輔，在國家公事上竟時時得找自己的兒子捉刀，起先當然沒有明目張膽的做，只有府邸中少數親信與核心份子才知道或參與其事，可是後來嚴嵩自己不檢點，許多公事，乾脆叫他們直接問『小兒東樓』，因此大家也乾脆都以大小丞相稱呼之。

至於嘉靖皇帝當然始終被嚴嵩所蒙蔽著，因此嚴世蕃可說是嚴嵩當道掌權，蠱惑諂昧皇帝的一項秘密武器。

秘函寫完嚴世蕃問﹕「湯勤呢？」

他要湯勤跑一趟西苑送密函給嚴嵩。此時皇城城門早已關閉，必得要一能飛檐走壁的武林人士才能達成這項秘密任務。

「湯師傅還沒回來。」嚴冬回秉。

「那找蔡師傅去吧！」

「是。」

嚴冬離去。他們繼續看畫。

「金鳳啊！剛才妳在木箱裏見到什麼了？」嚴世蕃問。

金鳳沒有答話，神秘微笑著開箱取出那本大型的畫冊。箱子裏本來壓在小畫冊底下的那卷長軸此刻竟然不翼而飛，失去蹤影！

這畫冊又是仇英的春宮，嚴世蕃邪笑著。

「大人怎麼還在收集這類畫冊！」金鳳不贊許地說。

「哎！妳可不能告訴妳師父啊！」嚴世蕃緊張地說。

「大人自己也得多保重身體！」

嚴世蕃涎著笑臉伸手拉金鳳，金鳳笑著，但推拒著，「大人，不要這樣，您是知道師傅的脾氣，要是給她知道了，她是寧可把我給殺了的！」

他有意更進一步──

說起來誰都不會相信，他與金鳳居然從來沒有過肉體上的關連！

不料正於此時，外頭一陣敲鑼報警之聲突然大作！

嚴世蕃嚇得從靠床上坐不牢滾了下來，大叫﹕「有刺客！」

他向一張書桌爬去，一面驚惶喊叫﹕

「──我的筆──筆呢？」

金鳳雖是小腳，但身形極快，早已竄到書桌邊，她知道他找的是什麼，是一管特製的毛筆！

原來這筆不是為寫字而設，筆管是中空的，握筆自尾端右旋再向後拉開，然後往前推送，筆尖會疾射出毒水傷人。

筆其實就在筆筒裏，金鳳藉身子做遮障，手法巧妙地從筆筒中疾速取出，一面卻蹲下身好像在地下尋找似的，不過其實飛快地將袖中一卷長軸按在桌面底下緊貼桌沿，並以一小股彎鉤形狀的銀釵刺入木中，將長軸半鉤半夾藏在桌沿底下。這些動作幾乎是在她蹲下再站起的那瞬間完成的。

她站起身﹕「大人，您看，這筆掉到桌邊的地下了──」

金鳳能在剎時間以內力將銀釵刺入紅木家俱中，難道她真是一位身具上乘武功的高手嗎？！

藏起了那圖，金鳳似乎了無牽掛與顧忌，便迅速負起了防禦保護的責任。也不見她身形晃動，一閃身便到了門邊查看，然後回頭向嚴世蕃說﹕「大人，似乎是從『聽雨樓』方向傳來的──待我去看看──」

「不！不！不！妳不能走！──」遇到生命攸關的事情嚴世蕃就膽小如鼠，「妳要在這兒保護我──」

「大人放心好了，相府護衛如此周密森嚴，平常身手的人是根本近不了『萬花樓』的！」

「不行！不行！──今晚湯勤也不知去了哪兒，蔡寀又派了出去，這警衛可不就大打折扣了！如果你們三個是護衛本府的柱石的話，今晚可不就等於打了六折！」

「大人，可是，與其讓強敵──如果今晚來的真是強敵的話──那麼與其讓強敵深入摸進萬花樓這核心來，倒不如咱先迎上去，在外圍就給他解決掉！」

躲在床邊一角的嚴世蕃沒有言語，他思考著，警聲還在敲，此刻全府的人恐怕全已被驚動了，家丁、護院、武師大概已全出動了，這樣雖然加強敵人活動的阻礙，但若來人身手不凡，如此反而打草驚蛇，使刺客轉明為暗，在暗中摸進的話，情形就危險了。遇變初期的驚慌過去，嚴世蕃總算想通了。

嚴世蕃﹕「好吧！那就麻煩妳去一趟──」

金鳳正要走，又被嚴世蕃叫住。

「慢著，鳳兒，妳知道這府裏上下沒有一個人知道妳有本事，今晚妳去查可以，但可也不准妳露出真相來，妳可是辦得到？！」

原來那嚴嵩在朝中握有大權，他保持相位所持的秘密武器是他的兒子──嚴世蕃，而他的兒子卻也有秘密武器，就是金鳳。

但見金鳳微微笑道﹕「大人，咱師父是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她的徒弟也是一樣！」

然後內門一開一闔，金鳳身形已然不見。只留下嚴世蕃一人縮在床邊一角，手握一管毛筆擋在身前。金鳳是他的秘密武器，這只筆也可以算是他的秘密武器。此刻萬一有哪名倒了大霉的小廝，抱著奮勇護主的精神，冒冒然衝進來救他的話，恐怕就會立時喪命毒水之下！這比曹阿瞞夢中殺人的故技還要厲害百倍！

（下週續 ─ 【第十章】 聽雨樓金鳳戲湯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