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三煞半系列小說】《金瓶麗人》

《前文提要》

麻葉子因師父八怪神尼，要她去西門府後花園的藏春塢找一本書，她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性虐用具、春宮畫、精美似真的象牙裸雕間，找到一本『張三丰無根樹道情二十四首』，這是一本她自小就背得滾瓜爛熟的書，也是被她舅舅──竹內疏花視為至寶，攜回江戶，並據以開創『空花流』一派忍者武術，而終成了統領日本關東武林盟主的一本書。

當她正欲撤離藏春塢，不料因西門慶騙了家人來旺的媳婦──宋惠蓮來塢內逼姦，隔了她的退路，她只能返回裏間櫃櫥的縫隙內藏身，不想竟聽到了整個西門慶魔爪肆虐宋惠蓮的經過，又因自己穴道被阻，無法出手援救宋惠蓮，致使她體內真氣失控突竄，若非那潘金蓮的雪獅子一旁驚擾了西門慶的好事，他抓起宋惠蓮秀鞋砸貓，正砸到櫥後麻葉子的頭頂心，有如當頭棒喝，更震開了她的穴道，使她的真氣衝破任督二脈，匯歸丹田，她亦渾元睡去。

 【第四章】  皇明嘉靖己酉二十八年正月二十二日 （一）

 麻葉子醒來時，藏春塢裏空氣有些清涼。大白貓不見了，炭火已燼，沉睡的兩人打著輕微鼾聲。

她不敢去看他們，走出裏間急於離去，不想卻推不開木門！難道是怕來旺嫂逃走，玳安走時，將門自外栓了？！

稍作考慮，她從書架上隨手抽出一本書，輕輕撕下一頁，然後對折了再對折，將書頁插入門縫，運起粘字訣將栓門之物，逐漸往左一點點移動，直到門可以輕輕推開。

到門外一看，竟是根銀簪！玳安當然不會有這類東西，難道是那一房妻妾曾來這兒聽壁腳？！

麻葉子當然用不著去細加推敲，她照樣將門栓好，便離了藏春塢。

外間仍是黑夜，塢後芙蓉亭隱在暗處，四周寂靜，草蟲也聽不見一個，只遠處傳來一陣咳嗽。她翻牆出去。

西門府座落在中城小時雍坊的李閣老胡同，隔著皇城的護城河與皇城西南的牆角很近，是名符其實的──天子腳下。後院牆外正好對著龍驤衛所的側門。這一帶衛所真是不少，除龍驤衛外，尚有武功左衛、武功中衛、虎賁左衛、留守左衛、和彭城衛等。

認清了方向，麻葉子打算向西橫穿過西城的咸宜坊到城牆邊翻牆而出，然後逕赴西山向師父交差。不遠處雙塔寺那一高一矮的塔尖漆黑的側影在暗暗的天色裏依稀可辨。

遠處傳來幾聲吆喝，還有狗吠，八成是某個衛所守夜的兵士徹夜聚賭。

她不知道此刻到底是什麼時辰，但她穿了一身夜行衣，天亮後再在大街上行走就麻煩了。

此刻乃日與夜交替的時分，應該分外陰冷，但麻葉子經這一番內功行氣的歷練，衝破了任督二脈，竟一絲寒意都不覺得，而且腳步份外感到輕快，這通體舒泰的感覺簡直沒有其他任何的感覺可以比得上！

不！有的！至少還有一種感覺，「刻骨銘心」的一種感覺。想起這種感覺，麻葉子心中不禁怦怦鹿撞。與這種感覺伴生的便是那個修碩儒雅的男性身影，在她心頭怎麼也揮之不去。

她看到那個身影已經有兩次了，一次大約個把月前，她奉師命下山辦事，清晨從宣武門進城，在冬日的晨曦中，她首先見到一對清澈深邃的眼神，然後一個碩長的身影與她擦肩而過──她進城，他出城。他的腳步穩重健捷，又有那樣深邃精湛的眼神，會不會也身具高深的武功呢？而他的行動又那樣溫文儒雅，目不斜視，甚至還有一點道學先生的模樣。若果真內力深厚，那就是所謂的儒俠了！

那天她卻戴了重簷氈帽，扮了個髒小廝模樣，他會注意到她了嗎？麻葉子自那天後，不時地如此自問！

第二次見他則為十天前。也就是她上一次前來打探藏春塢的那天，見他的地點離她住的地方更近了！就在西山腳下，也是她上山，他下山。

不過，那天她為了隱藏行動，僅挑樹多枝密的地方走，離開了山道，與他相隔了約兩丈左右距離。他持著根細長樹枝，枝上掛了一串大概是麻雀樣的東西，冬日傍晚，他跑去深山裏打麻雀？！他會注意到她嗎？

驀地，遠處傳來一聲沉偉延綿的鐘嚮。麻葉子暗叫一聲不妙！那是鐘樓裏大鐘亮更。那便是已經過了寅時，卯時剛開始，她得盡快行動才能免去麻煩，幸好冬日天亮得慢，離天色大白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那鐘聲繼續著。她停下腳步正要辨認方向，不料前邊一扇大門「呀」一聲開了，人聲雜遝。原來她已來到西城兵馬司指揮所，大概是值夜官軍正準備做最後一次的巡夜。她迅速折轉向南，從能仁寺的後巷穿出去，加緊了腳步往阜城門南大街方向施展輕功如飛奔馳。

不一會已經到了城牆腳下。揀個較為僻靜的角落，麻葉子揉身攀上城牆，翻過牆頭飛身跳了下去。

落地時，仍塞在她背後衣帶上頭的那本書震了一下，她這才記起還不能立刻回去！暗叫一聲糟糕，師父交待過如果她取到了書，便要她立即出朝陽關外，往東郊的月河寺將書交給寺內住持貞明師太。這下她必須先往南兜過城牆，然後折轉向東。但如此折騰下來等她走到正陽門前面，可不正好就天大亮了！那兒人來人往的，一定沒地方藏身，不如折往東南先到南海子一帶找種菜的民家換一身衣服再去月河寺不遲！

打定主意，她躍過護城河，再施展輕功趕路。護城河部份水面結成了薄冰。河邊草地上一層厚霜。這當然難不倒她。這一帶原本偏僻，因此一路上也沒見到人影，偶而一兩間落單的陋屋裏，有人向河裏傾洗臉水。

可是當她穿過白紙坊向東南轉入宣南坊時，卻在東方剛起的一抹魚肚白天色中，看到不少幢幢人影，挑著擔子匆忙往一條胡同裏走去。

難道是外地來的商賈要進城去做買賣？她想。但不對呀！那條胡同又不是通往宣武門的必經之路！她認出是丞相胡同，當今權相嚴嵩的別墅便在那兒，而且佔了好幾條胡同，裏頭不計其數的亭台、樓閣、花園，更不時動工翻新擴建。

麻葉子禁不住好奇地向胡同口走近冷不防一株樹後冒出一個氣呼呼的老者，用帶著點山東土腔的口音說道﹕

「說早來！一定要盡早來！哼！早！早來了又有啥屁用！！」

「啊，這位大伯，尊姓大名？又為了何事這等生氣？」麻葉子問。

「要不是為了俺老主人，這檔子事俺才不來管哪！」

「您的老主人是那一位？」

「大名頂頂的順天巡按王御史！俺叫王忠。」

北京這地面離北邊韃靼的地盤太近了，京師的安全時受威脅。大約百年前英宗皇帝甚至還被擄到北方去。麻葉子隱約聽到師父談及過這事。順天府巡按負責的便是北京地面的安全。

「噢，王御史時下可在北京城裏？」

「當然不在，他在通──他在前線！」

「那您剛剛不是說受了那老主人之命前來辦一件事情的嗎？」

「不是！是俺老主人派了俺來關照小主人，可別忘了來給這兒的──」他向那胡同口做了個手勢，「送禮。」

「送禮？送什麼禮？」

那王忠沒立即答話，沒好氣地向她瞪了一眼說﹕「這位姑娘，妳可知今兒個是什麼日子？」

此刻是正月，元宵花燈剛過，今天是二十二日。麻葉子思索著，再想不出是什麼特殊的節氣！

（下週續  －  【第四章】  皇明嘉靖己酉二十八年正月二十二日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