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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09/13 00:53:52瀏覽4586｜回應37｜推薦168 | |
雲角的招牌，沒寫餐廳，不說不賣酒，只小註一行：非卡拉OK。 在這兒，酒賣冷的，煮鯖魚冷的，肉串冷的，碎花菜濃湯，冷的，枝豆冷的，布丁泠的，芝麻豆腐冷的，蕎麵冷的，擔擔麵做冷的，店外一缸水終年滿流，冷的。夏天，這兒的冷氣是冷的，冬季，這兒開窗的冷氣是冷的。 一進玄關，有隻青瓷的大招財貓，自然是冷笑招財。青花陶餐具，漆灰的門坎、四壁、檯櫥、坐凳，青衣燈罩和青麻座墊，灰濛濛窗櫺，青磚砌階，內屋隔了帳子，是萱紙糊木框的門，這片白帳子是店裏的最暖色。素顏整年和一襲青布衫，是主人雲角。 雲角吐話不說話，低八度的低調，不興抑揚頓挫，省主詞略副詞，不仄不平不押不韻，也從不錯過閉嘴的機會。劈啪的三弦琴奏只在晚間7－8點播放，反覆同一曲「臘月雪」。橫推式板門一開一闔，嘎響像鋸冰刨霜。唯一的裝飾是掛壁上的冬令蓑衣，獨釣寒江雪的那一身。喀啦喀啦聲，定時從冰箱傳出，是製冰勤快效率。
你曾一天黃昏前早到，店中杳無一人，但聞內屋低沉拂拍聲響，你好奇尋聲，看見雲角舉芭蕉扇猛搧冒白煙的炊飯，其勢不共戴天，你喫冷飯原由如此，你伸手搶救那盆還沒變冷的米飯，自那天起你得以享用一道重要的非冷盤。冷盤之饗，嘴巴直通腸胃，大腦免議，小腦休評。 有來客都各據桌檯，你只見冷肩膀稀落和涼颼颼背脊。性冷的人，或帶悲傷，或冷嚐復仇滋味的最好清享。愛熱鬧的人不來這兒，要真來這兒，會立時消火。你想外星人若要登陸地球，這兒會很適合會很歡迎，這兒空氣像太空的稀涼，這兒設施比太空的清簡，這兒的人像外星人的不像地球人，這兒的慣性如太空的冰恆冰、靜恆靜。 連三年，眼觀鼻鼻觀心，雲角如垂目觀音來賞飯遞酒，如此對待眾人。第四年起，觀音始睜眼，才為斟冷酒，抬頭閃睜半秒，這待遇獨一無二，問你冷酒再加乾冰否，是她冷幽默的極限。冷涼中，人較以思考去感覺，常溫之下，你多依感覺來思考。
第五年，大晦日前夕，城中車馬雜沓，外頭降霜頻仍，你照來嗟食取靜，用飯喫酒間，「睜眼半秒觀音」盯著你，一望長達十秒開外的世紀。你立想：「她正思考，＂店休四天年假，他沒人管飯，又不作聲，該當如何？＂」你念頭一閃即過，雲角但聲色未動。不可置信地，當晚黑貓宅急便送達 13 個保鮮餐盒，一天三個加一大盒年菜，從雲角冰箱轉到黑貓冰箱轉到你冰箱。 你常懷疑人的不配擁有靈魂，但驚覺你尚倖存丁點，因為在雲角，你仍深感冷中的暖意。 是謂：停雲之角，塵埃不著，灰燼未涼，靈魂蹲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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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地生活｜亞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