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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2/21 09:24:04瀏覽403|回應2|推薦16 | |
母親~永遠的鄉愁 父親原題「斜暉~一個難忘的深秋下午」 (作者:劉江 ) 一九二七年十月十日後的一個週末,大約在農曆九月中旬,家鄉已入深秋,人都已著上夾衫了。那時我在本縣(江蘇省靖江縣)靖江縣立初中二年級住讀,下午沒有課,秋高氣爽,太陽雖仍是那樣亮麗,但色彩已稍稍變紅,晒在身上有懶洋洋的感覺。我很想家,想念家中每一個人,於是便決定單獨步行回家,行前當然得向訓導處請假。 家,東邊靠近大叉港,西邊近禮士橋,位置在城西鄉約二十五華里,路程在那交通不便時,不算太短,平時坐車、騎牲口,或步行,經常往來其間。中間經過兩個大鎮,一個離家約七華里的生祠堂鎮,生祠堂是當年岳武穆被召回京時與部屬分別,部屬為他設立的紀念堂,望岳橋是岳王與部屬分手的去處。事隔千餘年,而今憑弔,猶有餘恨。生祠堂亦即是岳王廟,那時已作為縣立第三國民高級小學校舍,後進仍為祠堂,俱祭祀武穆之用。緣曾在該校住讀,本人所以得有機緣去瞻仰武穆坐像,執笏端坐肅穆,兩旁配享四人亦是坐像,姓氏已不復記憶了。 由生祠堂東行約十華里,名叫白衣鎮,據說觀世音菩薩曾在此顯示聖靈,居民乃建白衣庵來供奉祂,由尼姑主持,香火鼎盛由來已久。鎮較生祠堂略小,店鋪住戶均不多。再東行約四華里,經由另一個大叉港(不知其地名,所謂大叉港,即是一個三叉河口,形似竈下使用的叉棒),此處河港極寬,跨越兩河港的橋樑亦極其長、大,雖是木橋卻甚堅實壯麗。橋東不遠處有一土地廟,廟後一銀杏樹極為高大,籠罩到廟前,佔地頗廣,想已生長很久很久了,行人到此,統想小坐片刻。再東行三、四里變到縣城,縣城很小,據說周圍只有三華里,設有東南西北四門。我的記憶中,當時南北兩門尚有甕城,城牆磚色猶新,建造年月想不會太過久遠,身為本縣人,對此一無所知,十分慚愧。 回家的行程是由東而西,離校時是在飯後不久,當年雖是不算太大的男生,腳程卻是很健,沒多久便到了土地廟。銀杏樹蔭雖仍是那樣誘惑行人,這時我卻沒有去坐,看了看,便邁步過了東西門大橋直往白衣鎮。到了鎮尾的石橋邊,覺得有點熱,便在橋頭石塊坐下,路邊孤墳纍纍,柳條已經枯黃了,田裡的穀物都已經收割,沒有拾穗的,也沒有飼養的鴨群,只有三兩隻牛隻散在田間吃草,而有幾隻不知名的長尾巴鳥,不時飛落在牛背上,那種悠閒景色,已使我懶得再行動了。 再起步時,已不似先前那樣勇往直前,左顧右盼,悠閒自在,有時採一枝路邊野花,最可笑的是想採點菱角來嚐嚐,卻幾乎栽進水塘裡去,而今想來仍不禁好笑。近生祠堂了,突然有點腿軟,似乎走不動,我很詫異,意味著有什麼意外發生。離家只有六七里路程,老天爺保佑千萬別出什麼差,於是坐下來安定心神,全身默察一遍,不覺有任何異樣,驀然有所領悟,原來是餓了。 這種情形在一年前同樣發生過,那時是老長工殷老提醒我:「這是飢餓,吃一點東西便沒事了。」於是摸摸口袋,存有十數枚當時銅元,心安理得的走向生祠堂大街,一家餅店正出爐著燒餅鍋塊。所謂鍋塊是一種菱形或長方形的大燒餅,裡面有點鹽和蔥花,是一種粗麵點。買了四個鍋塊,給了兩沒銅元。(那時物價很低廉,錢很管用,一枚銀元可退換當時銅元兩百七八十枚或三百枚。)鍋塊又熱又大,四個足夠壯漢一飽。我等不及的吃了一個,意猶未盡,再慢慢吃了半塊,卻是夠飽了,連想起和尚吃饅頭的故事,不禁失笑。(小時聽講:和尚下山到店裡吃饅頭連吃十幾個不飽,再吃半個覺得飽了,十分懊惱說道:「早知道吃半個便飽,那十幾個不是白白的糟蹋掉了。」)乃向店家討了碗水喝,又休息片刻,得精神抖擻。「人是鐵飯是鋼」真是一點錯不了。 這時大約三點多,載欣載奔的向前進,不經意已經過了大叉港的南北橋,離家只有一里多路程,興奮不寧,想給家中一個意外驚喜,盤算著如何向娘撒嬌,如何向爹要這要那,如何如何想個沒完沒了。家一步一步近了,心在加速跳盪,在東宅門外遇見了大伯家二妹,她牽著似妹在河邊玩,驚異看著我:「二哥怎麼一個人回來?大哥呢?」我笑著說道:「他愛玩球,我不愛玩球,只好練走路!」同時向四妹做了一個鬼臉,便向家中走來。 籬笆邊水牛車,今年似乎未曾使用,上面堆積了許多雜物,籬笆門沒有關閉,西鄰王大姐加的狗叫了一兩聲,由籬笆裡伸出頭來,看到我便不聲不響的回頭走了。我家的懶黃狗,一聲都懶得叫,卻不停的搖尾巴出來迎接我。曬穀場曬滿了黃豆稈,不見一個人,我便由東邊河房轉入廚房,再由廚房走向內院,內院也是曬滿了豆稈。 這時西斜的太陽,洒著黃而帶紅的光,透過竹林林梢照到內院,撒在黃豆稈上。娘坐在門邊,面朝向我,低著頭不知道在拾綴著什麼,當時我突然有著無限的失落感,無限的激動,想大聲痛哭,急急走向娘,只叫了一聲:「娘!」便再什麼也喊不出聲了。娘驚喜的站了起來,撫摸著我的頭、我的臉、我的臂膀,擦拭我的淚水,再握緊我的手,上下看了又看,然後用衣角擦了擦眼睛,問我餓不餓。我忙不迭從衣袋中取出鍋塊塞在娘手裡說道:「娘,你也吃一塊,試試看,很香!」娘看了看開朗的笑了,我則早將方才要哭的念頭拋向九霄雲外去了。爹和殷老外出去了,妹妹們大概再東宅大伯家。 這幕景象,每年這時我一定會想到它,而今已六十多年了,景象由在眼前,而那落寞的陽光,仍使我要痛哭一場。華妹告訴我,娘在五一年去世,於今已近四十年,欲哭無淚,有誰再來撫摸我這孤兒呢!
PS. 估計父親書寫此文時大約已是八十多歲了,自從兩次小中風後,體力大不如前,臥床時間變長。不分日夜,經常在半睡半醒之時,喃喃叫喚著:「娘!」「爹!」聽著我都覺得鼻酸了!
圖片說明:
這張圖是我去年參加吳明富老師「藝術療育研習進階班」活動中畫的, 關於我眼中看到的父親,他一生的心情寫照。 畫面中左側我畫著大陸的輪廓,那裡有一位成熟的女性, 那位女性可能是奶奶,可能是姑姑,也可能是他心上永恆的倩影。 右側我畫了眼鏡、文房四寶,父親喜歡用書法或硬筆抄寫喜歡的詩詞, 紙上寫的是杜甫的「長干行」,寄託著父親對那位女性永遠的思念。 而中間有封信箋橫跨兩頁,就是溝通兩岸的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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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