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祖母

（作者：父親～～劉江）

我的外祖母熊老太太，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

（老爸的外祖母，我不知道在輩份上該怎麼稱呼她）

若是還活著的話，該有一百三十歲以上的高齡。

她在民國十九年（西元一九三○年）秋季逝世，享年七十餘歲。

她老人家大不份生活情形，都是在我小時候一點一滴，

由母親、大姨娘和接近她的人談論聽來，

加以我從小生活在她身邊，耳濡目染，更可以將其聲音笑貌連貫在一起了。

當年生活環境、方式當然和現在截然不同，而我所能描述的，

也只是民初十年左右至十九年間景況，且多偏重於農邨（村）。

外婆熊家世居江蘇靖江縣城東北的西來鎮。

在一偶然機緣下，外太公購置了西鄉熊家圩的產業，

熊家圩是靖江西鄉瀕臨長江的沙洲地帶的一個小地段。

沙洲逐年新生，圩田逐漸增多，距離江邊也越來越遠，

在我記憶中，熊家圩距離長江將近六、七華里。

當沙洲新生地圩成圩田時，為便於水利，

由內陸水路每間隔一、二華里即闢有一水道幹線，

相互平行直達長江，稱之為「港」。港的兩岸積土甚高，為通衢大道，

又做為防衛秋汛時江水倒流漫入農田之堤防。

港的兩側有無數平行的小河道與之垂直，

將新生地分割成若干圩田和邨（村）莊。

小河兩邊遍植楊柳，取其容易生長，樹根保護河床。

每年春初，新抽的柳條搖曳著，加以春水、秧田，

一片嫩綠，予人不勝新鮮活潑的感受。

（以下內容父親字跡與前段大不相同，應該是隔了許久才續寫的內容，

且時間應該是在他已經中風一段時間以後。）

河與港之間設有木製可開關的涵洞，

經常檢修唯恐缺失影響水位的調節，農田肥沃，

水利便捷，真是人間樂土。唯一缺陷，港與河之間不能直通，

河未便力行人進出，多設堰壩以致不通舟楫。

熊家是這裡唯一大家，所以這條圩便稱之為熊家圩。

外公家人丁單薄，外公上兩代都是單傳及至外公才有外公及二外公兩兄弟，

外公居長庶出，二外公雖是嫡生卻居次，

兩位太外婆都姓朱，二外公生兒早死，

襁褓中由庶太外婆撫養長大成人，兄弟倆極為友愛。

外祖母商氏，城郊商家棣人，年十七歸外公荔軒公，

外公的名諱已不復記憶，僅知其字荔軒，想以字行。

外公似十餘歲不慎失閃傷及肺部，醫療罔效，以嗑血病英年早逝，

沒有兒子生家母及姨母四女，長女我們稱之為「大舅舅」

（想來是因為家中無子嗣，將女兒當男兒來看待），

適黃公味之；二舅舅早逝；三舅適陳氏；

家母最幼，外公逝世時，猶在笤齡，及長，歸冰為府君，

生我兄妹五人。黃氏表兄姐等，均以四舅相稱。

外祖母生於書香世家，惜不識字，

對於上下古今、朝野掌故、稗官野史非常明瞭，一般知識亦極淵博，

尤其對於中國醫學常識十分詳盡，凡其所經歷見聞，

絕少忘懷。天份之高，記憶力之強，極為少見。

外祖父去世時，據說當時鄉間很亂，鹽梟猖獗，

查考時間約在拳匪之亂前後，靖江屬江蘇之江北岸，地近淮海，

淮海出產蘆鹽（即是淮鹽），但鹽引屬浙鹽。

（所謂鹽引，是為政府明令規定某區域限制食用某地所產之鹽，

謂之引岸。若非規定地區所產之鹽，謂之私鹽，

不得食用，經常有緝私人員稽查）

淮鹽出產地又近，價格又便宜，但屬於私鹽，不得食用；

一旦查獲，販賣之人當然犯法處罰，食用之人，處罰亦極嚴厲。

然利之所在，販賣私鹽者實屬不少，而當時結夥的惡勢力更是囂張，

非但販賣私鹽，而且強行推銷，人民對他們無可奈何只有忍受。

外祖母在那種環境下忍受過來，真是千辛萬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