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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13 18:03:13瀏覽452|回應1|推薦9 | |
今天不需要餵貓了。老實說我還真不習慣,總覺得有件事沒做,心神不寧。 Patches昨晚離開了這個世界,安靜地趴在動物醫院的手術台上,接受了和他姐姐一樣的睡覺針。說來也奇特,Patches三天前就失蹤,直到我們幾乎認定他已因身體過度虛弱,而死在某個角落之後,卻又突然在後院出現了!一個禮拜沒吃東西的他,再也沒有體力走到前院喝水或等我們,只有紋風不動地曬他今生最後一次的太陽。當妻因他突然的出現而近乎歇斯底里地呼喚:『 Patches! Patches!』時,他的反應已因嚴重脫水和虛弱而遲緩、猶疑。當他終於認出妻在叫他而應出『瞄』的一聲,妻早已迫不及待地要大兒子開車,抱著他直奔動物醫院去了。 終於被我們發現,對Patches來說似乎真是個解脫。他安靜地接受命運的安排,來到了他姐姐九個月前到過的動物醫院。姐姐名叫Oreo,只比他大幾個小時,都是在十八、九年前出生的,貓兒們的主人是我的鄰居。他倆原本是待在家裡,養尊處優的家貓,結果在十年前因為主人的兒子又養了條鬥牛犬,貓狗相互追逐爭寵,造成天下大亂,主人祇好把姐弟倆掃地出門,降格為野貓,僅在家門口定時餵飼。 一年多前男主人來按我家門鈴,告訴我們他夫婦倆將要到上海做生意,為期一年半,希望我們能照顧這兩隻已淪為野貓的Oreo和Patches。妻和我一口答應,從此他倆就轉到我家門口餵食,早上是Oreo,晚上則是Patches和Oreo一起。 Oreo乖巧愛撒嬌,每天總在我家前後院打轉,一有機會就想往房子裡頭鑽。每次車庫門打開,我們都得提防她混進來,卻又怕不小心壓到她。偏偏這又都發生在上學上班趕時間的時候,緊張又焦急。比起姊姊的細膩戀家,Patches既愛玩又粗魯,整日不見蹤影,直到晚上很晚才回來。狼吞虎嚥一番之後,一眨眼又不知溜到哪去了。 冬去春來,老邁的Oreo行動開始遲緩。她愈睡愈多,食慾也愈來愈差,連我們特別為她準備點心和小魚都食不下嚥。在一連幾天不吃不喝之後,有一天她突然倒在妻的跟前。慌亂之餘,妻趕緊送她到這家動物醫院。醫生在打了營養針,住院一夜之後,告知我們Oreo不行了。在上海主人的首肯下,打下睡覺針之後火化。 當夜不知情的Patches玩罷歸來,不見姐姐似也不以為意,照樣吃完就走。可是接下來幾天,當他發覺Oreo就這麼憑空消失了,Patches開始對我們不斷發出疑問的叫聲。同樣的『瞄』,可是我們知道他在問『姐姐去哪了』。怎麼回答呢?我們只能不斷撫摸他的背,希望他讀不懂我們悲傷的表情。 沒有得到答案的Patches,依然沒改變他的生活習性,照樣早出晚歸。祇是每晚回來,看到形單影隻的他,難掩落寞。我知道他也老了,雖然強壯些,但隨時也可能隨姐姐而去,再加上突然失去了相處十八年的姐姐,心理上也會消沉許多。從那天開始,我就決定每晚陪他。餵食完後,先逗他陪他玩,再陪他散步,一齊看街景,還餵他點心。日子不多,能快活一天算一天了。 接下來的冬天非常寒冷,入夜達冰點以下,這在北加州算是罕見的。我問妻去年他們怎麼禦寒,她說兩隻貓踡在一塊兒,相互取暖。那今年怎麼辦?我們火速去買個船形的貓床墊,假裝不經意地把它扔在門口,讓Patches以為是他自己發現的新臥室,趁我們不在的時候好奇地爬上去試了試,終於靠著它躲過了十二月初那個奪命的寒流。 寒流過後,他似乎也著了涼。我在陪他的時候聽到他打噴嚏,喉嚨偶爾也會發出異聲。雖然很快就復原,但我發現他已明顯露出老態:速度減慢,步履闌珊,而且總在門口附近等我。這和從前他搶Oreo食物時那種驕縱跋扈的形狀,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我知道他的日子已經不多,但除了認真餵食換水之外也莫可奈何。誰能把時間悄悄地倒退一格呢? Patches開始不吃東西,連他以前搶著要的貓點心也沒興趣。以往我走到哪他跟到哪,害我有時要偷偷溜走才不會傷他的 心。但他現在開始跟不上我,每走幾步就蹲下來。以往他對我叫,我摸他的頭和撫他的背就可擺平,但現在我發現他開始爬到我身上要我抱。第一次抱起Patches,我驚訝於他的體重如此之輕。雖然我不會抱貓,兩手不曉得往哪放,但他倒十分合作,動也不動似乎蠻愉快的。我擔心他不吃不喝在外頭會凍死,把他抱進屋裡試試。才進來沒多久他就哀號著要出去。當了十年的野貓了,怎能一夕改變呢? 接下來三天他不吃不喝,包括特別買的鮪魚罐頭和牛肉罐頭,也都淺嘗即止。Patches只是無助地看著我要抱,我也只有摟著他在懷裡四處走走,同時妻也開始緊急連絡上海的女主人。兩天後從十里洋場傳來的指示是不要救治,送醫後打睡覺針,理由是他太老了。 也就是說,下次在家裡前院或後院見到他的時候,只要是下午六點以前獸醫院還開,就是Patches看病的日子, 也很可能是他的死期。 說也奇怪,從那時候開始,Patches就消失了。我入夜後每小時開門去找他,從前門找到後院,直到深夜,卻再也找不著他的身影。妻擔心Patches已經餓死在某處。為了怕他會回來時肚子餓,我們徹夜門燈不關,食物器皿裡依然加滿。我開始理解祭祀者期待死去的親人也許會回來的心情。我:『Patches,Patches!』像往常一樣地叫,卻再也聽不到他那熱切的『瞄』 的迴響了。 直到第四天,在全家幾乎都死心的時候,Patches卻又出現了。在醫院裡,等著打睡覺針的當兒,我終於了解他是來說再見的,他不想再讓我們擔心。當醫生對他抽血、照超音波,確定他肝腫大,腹部嚴重積水,沒有活的機會的時候,他是這麼的安詳與鎮定。在他心中,他終將知道姐姐去了哪哩,而且就要和她團聚了。留在這世上的,除了空食盆、空床墊和殘亂的足跡外,只剩下我們心中,對那段有他們的日子的甜蜜的回憶,和苦澀的懷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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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