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警面無表情地脫下他的領帶，拿下他的手錶，戴上手銬，當庭收押。

在刺眼的鎂光燈閃爍下，和隱約傳來的啜泣聲中，卒子從未想到他多年的同窗好友，品學兼優，人稱『花無缺』的華冠學，多年追求的美國夢，竟在認罪之後落得如此下場。

上回在這麼強烈鎂光燈下的花無缺，是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公司上市酒會。更前一次，卒子能回憶的，則是他當新郎倌，小喬初嫁了時的婚宴。

這是一宗震驚全城的軟體原始碼抄襲案。花無缺任職技術長的A公司，被競爭對手C公司控告，利用離職員工大量偷取該公司軟件原始碼，剽竊智慧財產，造成不公平競爭。C公司始終懷疑為何A公司的產品居然和該公司如此相近，價格卻只需一半。A公司CEO悍然否認，並控告C公司毀謗，也要求賠償。官司纏訟數年，眼看著花無缺任職的A公司，因價格優勢，造成市佔即將擠下C公司的時候，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C公司的律師發現，A公司有些原始碼文件的英文文法錯誤，居然和C公司的完全一樣之後，他成功說服了地方檢察官發出搜索令，對A公司研發中心及關鍵技術人員的家，包括花無缺半山腰的豪宅，大舉搜索，找出了好幾十箱的關鍵證物。從此案情急轉直下，剩下的只是民事賠償幾億美金，及刑事部分相關人員判刑多少年的問題。

卒子對這個案情的發展一直很注意，但他始終沒有問老同學：「你到底有沒有─」

讓他自己說吧，這麼大的事怎麼能逼問呢，尤其是老同學。

花無缺曾幫卒子介紹幾個小客戶，對他來說是舉手之勞，但對卒子這小公司卻十分受用。卒子還記得華冠學有次抽空到他公司坐坐，在聽完卒子興奮地展示新產品的雛型後，微笑地拍拍他的肩膀：「老兄精神可嘉，可是一步步要搞到哪輩子才會出頭呢 ─ 想法要靈活點。」

『靈活點』是什麼意思？卒子有次深夜加班，居然接到花無缺心血來潮的電話，原來是告訴他，今日股市名市場分析師認為，A公司的市佔，兩季之內即將超過C公司。

「我們老闆這招『且戰且走』果然厲害，官司拖得越久，我們公司就越大，老闆說到最後咱們乾脆賠錢和解或把他們收購算了，時間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可是你們究竟有沒有─」卒子吐到舌尖的話還是沒說出來。

在商場上這問題有意義嗎？難怪自己不會成功。

即使在戰況急轉直下，眼看自己就要被定罪的時候，他還神態自若地對卒子說：「老闆要我頂下一切，由他從外頭想辦法把我搞出去。他還告訴我已和S公司秘密接觸，將來賣給S公司讓他們扛下，我們就可以遠走高飛，搞慈善事業了 ─ 來矽谷辛苦這十多年，不就是為這個嗎！」

果然沒多久，報紙登出A公司被S公司以幾億美金收購的消息。卒子去探監時，趕緊隔著玻璃用對講電話告訴他。當時花無缺的表情，就像終於大功告成一樣的興奮與安慰。

「告訴你要跟對老闆沒錯吧，別再一個人孤獨地亂闖啦！」穿著背後繡著數字的藍色囚衣的他，反而在開導卒子。

當天回家路上，卒子突然想起兩人高中某日，為了保護在公車站牌邊遭欺負的老乞丐，被五六個流氓揍得鼻青臉腫的往事。

那個花無缺在庫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