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 02月18日

一片掌聲中，台灣當代文學最好的一支筆，龍應台出任文建會主委：這是一個遲來的任命。

等了四年，折騰數任主委，龍應台終於上任一個原該屬於她的位置。

但作為台灣最明星級的作家，文建會的業務有一大部分仍是龍生平不熟悉的領域，尤其繪畫、博物館、文創與表演藝術。文化只是一種廣稱，它包含了精緻的藝術、常民的藝術、跨界設計及建築的藝術、影像的藝術、動漫的藝術、音樂的藝術、劇場的藝術、傳統的藝術、當代的藝術，乃至一般人生活方式的藝術……。龍應台在台北市文化局長任內最重視的詩歌、古蹟再利用、文化典範人物、甚至老樹保存……都只是一小部分。

接下主委職務後，龍告知傳播界友人，心情沉重，數夜未眠。我可以想像，因為這與她撰寫《目送》《大江大海》不同，她得走入許多她不曾熟悉的創意領域；而頂著全台灣最大的文化明星帽子；此路她只許成功，不容失敗。

然而就在龍應台上任同一天，被稱為「魔術方塊」的台北藝術中心正式動土。完工後，它將是最頂尖建築大師庫哈斯台灣第一個作品；也將是台灣第一個世界級的建築。而「魔術方塊」的劇院可以動土，背後來自三大如今已無人給予掌聲的功臣。第一台北市長郝龍斌，第二倉皇下台的文化局前局長李永萍，第三如今被若干人批評得體無完膚的賴聲川。

台北藝術中心構想始於龍應台擔任局長任內，由於對表演藝術陌生，她圈了一塊幾乎注定將成為蚊子館的基河路廢地。無人煙，尤其沒捷運。此案擱置四年；直到熟悉劇場生態的李永萍廢除原案，向議會爭取新預算，並大膽向國有財產局以地換地後，才選定如今士林夜市旁。

過往功臣已遭遺忘

其次郝市長低調接任光芒萬丈的馬英九，眼見北京奧運不斷開出國際標，納悶為何北市成績如此落後？

他發現原來官僚系統的「國際標」，只是自己坐在家裡「想國際」，從不真正踏出台灣廣邀全球建築大師參與。過去所謂「國際」，只是開放了規定，蒙混忙碌的上級。於是郝市長親自飛至哈佛及MIT等設計學院，請來國際評審，並提高評審費用標準，廣邀全球24國英雄好漢，結果136個標案紛沓而至，打破某些官僚口中「台灣太小，大師沒興趣」的自限宿命。事實上參與當年評審的人看到前三名作品，皆到了難以取捨的地步。

建築的美不是唯一，功能很重要。這是北京國家劇院與台灣小巨蛋犯的相同錯誤。小巨蛋本規劃為籃球比賽，後來才成為演唱場地。摺疊鐵椅，如垂直落體般的可怕「貴賓席」，皆留下台北公共建築惡例；而它還花了納稅人約40億經費。於是李永萍請來賴聲川就幾個傑出建築哪一個適合劇場表達意見；最後庫哈斯與台灣姚仁喜合作的作品，因其構想一方面與夜市巧妙融合，一方面其內部場地可如魔術般輕易轉換脫穎而出。

庫哈斯魔術方塊發想於士林夜市他鍾愛的鴛鴦鍋與甜不辣，主建築包含一座1500人大劇院，兩座800席球形鏡框中型劇場。三座劇場既可獨立運作，也可拆開，隨時組合成「超級大劇場」。

如果李永萍不堅持換地，台北藝術中心可能淪入北投焚化爐狀態，空立於曠野，一旁沒有捷運，沒有常民文化的士林夜市。既無親切民間與精緻文化結合互動，也無巧妙地對話；更不會被馬英九期待為「文化領航」的「世界新地標」。

是的，世間向來不平。龍主委上台，掌聲響起。有人下台，噓聲四起。

其間有公平，也有不盡公正之處。但龍的謙虛出航，上任時逐念歷任主委之名，已為自己踏出第一步的高度。只是龍應台應謹記黃碧端任內將藝文補助從民進黨下台後一次提高整整一倍，2.3億直接增至4.6億、盛治仁再增至5.3億；而台灣最重要的文創基本法之一《文創條例》，等六年，盛治仁任內立院才三讀通過。

這些年，這些事，這些人，大家一一遺忘。以致當台北藝術中心動土時，沒有一個報紙述寫了真實的歷史。

所有偉大的作品，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我的陳文茜》作者為電視節目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