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終於重新聯繫上伯父,解了我中秋以來遲遲等不到他音訊的擔憂。跨年的白日,馬不停蹄的忙碌中錯過了幾通他的來電。晚上收到簡訊,邀我如果想在假期換個時空,就去天主堂找他。

"換個時空",多好的說法!!而有個人在另一個時空等你,又是何等美麗~~ 想念那年的率性與勇氣。查了天主堂的地點,上網竟然訂得到車票。於是匆匆塞了一袋行李,一趟說走就走的小旅行。

清晨五點半的車站月台已湧現人潮,搭上火車後搖搖晃晃卻也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幾個小時後踏上百公里外的小鎮,新的一年,從心開始。

來到天主堂,神父說伯父代他探望教友去了,於是我在堂區走馬看花。
他回來了, 站在階梯上衝著我笑,我在驚喜驚呼中飛奔過去:「好久不見!!!!!」
那年環島的相遇至今已匆匆數年,中間有過幾次電話與簡訊的問候,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是熟悉,卻也陌生,但能再度相逢真的很開心!!

他帶我去房裡卸下行李,問我不介意和他同房吧!!??
「心無罣礙??」他問。
「心無罣礙!!!!!!!!!!!!!!!」我笑答。只是覺得在天主堂裡聽到這四個字非常有趣!!
挑選了他對面的一張床落腳,這樣我們各自坐在床上就能面對面說話。

午餐後同樣來堂裡度假的四歲小女孩硬是膩著要我陪玩,終於神父下午報佳音的行程暫時救我逃出小ㄚ頭的魔掌。我們換上聖誕老人的制服並揹上吉他和一袋糖,來到鎮上的老人養護中心唱歌給阿公阿嬤們聽。

回到天主堂,沒能選擇的繼續擔任小ㄚ頭和她小哥哥的隨身侍女,陪著玩伴家家酒,陪著扔球撿球,還要調停兩兄妹間永不停息的紛爭,還好在我的一把老骨頭散掉前,小丫頭在晚餐的餐桌上沉沉睡去。呼~~險勝呀!! 伯父直笑 :「妳很有孩子緣呢!!」 可不是嗎?? 我伺候小主子們可也是盡心盡力的.......。
(誰叫兩個小傢伙的嘴巴這麼甜,幾次神父旁觀我們的遊戲,稱我為阿姨,就會馬上被小傢伙們義正詞嚴主動糾正:"是姐姐!!" 唉,我真是好哄呀.............)

晚餐後稍事休息,終於有個寧靜時分。人生中的第一場望彌撒。
伯父是虔誠的教徒,關於天主教的一切,只要我好奇,他就解答,沒有意欲強加其身的企圖與壓力。他讀過佛經,也會對照我稍微熟悉的佛教說法讓我了解。彌撒中他會輕聲說明每個流程的大意,也幫我翻聖經,翻聖歌本,盡力不讓我在一團迷霧中。

彌撒結束,大家隨性聊聊後各自解散,我和伯父回房梳洗後總算有段時間好好談天說地。
他的人生很精彩、很勇敢、很有趣。早年帶著老婆一起出國旅行,後來老婆腳力不好也無心遠行了,他就一個人出發。從來不跟團,自己做功課,去過韓國、日本、印度、泰國、尼泊爾、斯里蘭卡、大陸的新疆甘肅四川雲南貴州.........等等,當然還有我們相遇的那趟徒步環島。他的旅行常常一趟就走上個把月,喜歡的地方,會重覆去上好幾趟。回到台灣就在四處的教會裡當志工。聊起旅程,說的是人生感觸。我們聊李家同讓高牆倒下吧一書描寫的印度窮困的孩子;聊金門美麗悠遠的莒光樓;聊泰北祥和如桃花源般的美斯樂;聊貴州奇異的少數民族.......。

不同的朋友是不同的窗,總能讓你看見不同的景緻。這個夜晚聊得很開心,像自己又走了一趟奇幻旅程。更開心的是擁有這樣一位宅心仁厚的老朋友!!
說到這個,話題中為了澄清他對我年紀上的誤解(他說他的孩子要比我大上很多很多歲....),我主動報上年齡,把老朋友嚇出一臉錯愕,他說這些年來他一直認為我就是個小娃兒呀!!!

唉唉唉,2016年是有沒有這麼美好啊!!?? 老的小的不約而同用迷湯灌我,不醉也難呀!!!!

隔天還在床上舒展我八分醒的懶腰,伯父的聲音傳來 : 「睡得好嗎??」我笑答:「非常好!!!」

簡單梳洗後,伯父為我導覽院區裡的壁畫故事、雕像及院藏的歷史資料。其間巧遇修道院的英文版望彌撒,伯父領我加入,還幫我挑了個可以看見神父修女的位置,滿足我對於隱身在修道院裡那些修女們的大大好奇心。

吃完早餐後收拾了行李,計劃搭中午的火車回台北,由伯父騎機車載我到火車站。離開房間前,他說為我準備了個東西,讓我一會兒交給神父。我接過手,是一個奉獻袋。心情很是激昂。不到24小時的停留裡,他時時刻刻留意我冷不冷、熱不熱、渴不渴、餓不餓,這會兒擔心我不懂禮數,連奉獻袋和現金都幫我準備好........。推辭了好一番,才讓他收回現金,換上我自己百分百願意付出的心意。除了感動,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出發前,他翻開那年環島時我曾在上頭簽名的冊子說 : 「再簽一個名吧!!」
看著那年留下的字跡和日期還有手機號碼,記起當時自己的熱切叮嚀 :「途中遇到什麼需要幫忙的事就打電話給我!騎車總是比走路快的嘛!!」......最想笑的是,我騎車根本沒有比人家走路快多少ㄚ.........當時還真敢說ㄟ!!不知道再再下一個簽名,會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告別了神父和其他弟兄們,我們出發了。伯父順路停靠途中的文物館和古蹟關帝廟,帶我去走走逛逛。雖然是不同的信仰,但他總是恭敬鞠躬。
接著竟然還有伴手禮行程,坳不過,只好讓他破費了。到了火車站,差點連買票的動作都搶輸他......。
後來他捧來兩杯熱咖啡,陪我一起等車。
我跟他抱怨中秋節那通沒有回覆的訊息讓我很擔憂,他解釋當時人在韓國,收不到2G訊號。大概看我還想嘟嚷什麼,他連忙舉起手上的咖啡示意懺悔:「是我的錯!!」這麼上道我也只能原諒了呀!!!!! 

問了個心中的問題, : 「您太太會不會很希望您能留在她身邊!!???」我的人生境界還停留在愛是長相廝守的階段。
伯父說希望在他還有能力的時候,實現自己心中想做的事。另一方面是佛教說的生老病死苦、愛恨別離苦,這樣的苦,總有一天是要面對的........早一點面對它,習慣它,也不是壞事。
這個話題,差點讓我管不住眼淚。

另一個大疑問:做志工幫助別人或許不難, 難的是在這麼多不同的團體、不同的環境下,和這麼多不同性格的人交會、共事,可能彼此不適應、不認同、不習慣,這樣不是很辛苦嗎??
伯父笑說,不要太看重自我,把自我縮得小一點就可以了。
真的有醍醐灌頂呀 !!!!!!!!!!

伯父問了我的身體近況。那年我們不約而同環島,隔年我們也不約而同住院,所以簡訊中曾經簡單聊到。後來才知道,十年前他也曾經有病徵,所以我們拿著相同的處方籤,每天得吃同一顆藥..........。這樣不美麗的巧合,竟然也讓我覺得驚喜!!

火車來了,停止了我們的叨叨絮絮。
他在剪票口對著我揮手道別,我就想著那句"愛恨別離苦".......

(伯父會不會其實很樂!? 我畢竟是很稱職的拖油瓶ㄚ.......)

收假就又轉回那個不太有趣的時空,少有觸動人心的事!!
一成不變的事兜轉再兜轉~~~

還好另一個時空常常捎來叮嚀與問候,天雨、氣溫驟降.....多添衣,按時服藥......注意保暖.......注意飲食............